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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99)

作者:阿堵 时间:2021-08-24 08:49 标签:穿越时空 平步青云 天作之和

  独孤琛的神经不比皇帝坚韧,过了一夜,脑子里还嗡嗡嘈杂,如同捅了蜂窝。挣扎着起身,见儿子跟自家府门边的石狮子般杵在六皇子床前,纹丝不动,想操起鞋子抽过去,都觉得没力气。
  这一通宵乱的,简直不堪回想。
  当然这纯属老侯爷的心理印象,实际上动静并不大。除去在场的几个人,外围丝毫不曾泄漏。
  皇帝只是一口气憋住没喘上来,不多久便被救醒,听御医说宋微伤势虽然凶险,若小心看护,当能挽回,要醒来却不在这一朝一夕,发了半天呆,指示几句,躺在马车里,回宫去了。因为不能挪动,六皇子于是占了老侯爷的床。又因为没法声张,老侯爷临时睡在隔壁贴身仆从守夜的耳房里。至于宪侯大人,则在六皇子床前杵了一整夜,压根没挪过窝。
  独孤琛一辈子经历多少大风大浪,不成想临到老了会亲眼见证儿子跟皇子勾搭成奸。皇帝半夜走的时候,他还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圣谕说了些啥都没听清楚。这会儿略有精神,便惦记着先进宫看看。
  御医李易也在卧房里守着,见他出来,立即行礼。独孤琛知道此人大不简单,未来更可能是六皇子的嫡系心腹。皇帝即使不喜欢他,也必然会信任他看重他。尽管精神不济,依然十分客气地回礼。想到嫡系心腹,眼睛不由自主从自己那木头儿子身上扫过——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
  “敢问老侯爷这是往何去?”李易发问。
  “进宫瞧瞧陛下去,别叫不懂事的小辈气伤了身。”
  李易看他一眼:“禀老侯爷,昨夜陛下临走,嘱我好生服侍老侯爷。”说着,瞄一眼床上躺着的六皇子,“道是老侯爷贵体抱恙一日,下官便在侯府叨扰一日,直至康复为止。”
  独孤琛明白了,当务之急,是要替六皇子做好幌子,确保他的安全。
  长叹一声:“有劳李大人。”
  李易拱拱手:“同为圣上分忧,敢不鞠躬尽瘁。”
  独孤琛又问:“李大人医术高明,依大人看,殿下的伤势……”
  李易沉吟:“有些凶险,然生机尚存。”
  独孤铣的佩剑不说神兵利器,也属上品中的上品,又曾在战场上收割无数性命,很有些凶煞气象。拿来切肉,简直跟切豆腐似的容易。宋微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心脏,深度却不浅。幸亏独孤铣动作够快,措施得当,虽不免大量失血,但不致危及性命。
  独孤琛此刻回想当时情景,方觉后怕,惊出一背冷汗:六皇子若当真如此这般死在宪侯府里,独孤一门阖府上下,都跟着陪葬都未必够数。
  谁能料到,皇帝父子相认,里头会夹着一段天打雷劈的孽缘。而宋微,竟是这样狠烈的脾气,真真有其母必有其子。当然,他不会忘了,罪魁祸首还是自家该死的逆子。
  忍不住再瞪儿子一眼,恨不得塞回地底下他娘亲肚皮里回炉重造一遍。
  其实真要细究起来,独孤铣性格中好色风流那部分,毫无疑问遗传自他爹(崔贞即是现成的例子)。至于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早好些年亲爹亲娘就知道。只是他做事一贯有分寸,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少年自立、功业在身,哪怕独孤琛,也从来不会管到儿子枕头边上去。哪知不闻不问的结果,就是不出事则已,出则是大事……
  独孤琛想多问些宋微伤势细节,李易言语间却是滴水不漏。不得已祭出往事:“当年若非李大人动了恻隐之心,便没有如今陛下与六殿下骨肉团聚。今日有大人出手,殿下定能逢凶化吉。”
  李易被皇帝连夜召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胸口淌血倒在床上的人是谁。当年曾许诺纥奚昭仪将秘密带进棺材,让六皇子过一个平凡安稳的人生,最终却为求自保食言于死者,心里始终有几分愧疚。没想到皇帝这么快便把人找了回来,更没想到一回来就是吓死人的血光之灾。看着当初亲手救下的孩子长大成人,再次出现,感觉端的十分微妙。
  皇帝跟宪侯父子的诡异表现他懒得去琢磨,这个孩子却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丢了性命。那般千辛万苦才得以保全,如今又回到自己手里,说不得施展平生所学,但求早日把人治好。
  于是对独孤琛淡淡道:“老侯爷放心。下官医术有限,不过却信点缘法运道。吉人自有天相,六殿下会好起来的。”
  这时独孤铣忽然站起来:“我出去一趟,爹爹好生休养。”
  独孤琛脸色一变:“你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有李大人在此,六殿下当可无碍。我在这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去做点正事。”
  独孤琛哼一声:“你还分得清什么是正事!”原本一万个放心的儿子,忽然变得一万分不靠谱,“你老实交代,出去做什么?”
  “进宫,向陛下请罪。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错,早一点去请罪,总是好的。”
  “请罪请罪,说得好听。你别把陛下再气出个好歹来!”
  “陛下定然不肯见我,我先去宫门外跪几个时辰,待陛下消气了再说。”
  独孤琛心中点头:总体策略是对的,大方向没错,但细节仍有纰漏。
  跺脚:“蠢才!宫门外跪几个时辰,大过年的,你是想闹得满城风雨怎么的?拿我的腰牌,去明思殿里跪着!”
  明思殿乃附属于含元殿的偏殿,而含元殿则是皇帝与朝廷重臣商讨国家大事的主要场所。皇帝召见亲近臣子,通常安排在明思殿等候。自从独孤铣承爵,独孤琛彻底卸了兵权,便得以享受一项唯独老臣才有的特权,可直入外宫求见皇帝。儿子拿老子腰牌,替身体不好的老子给皇帝请安,也不算不合规矩。
  “谢谢父亲指点,儿子知道了。”独孤铣点点头,转身走了。
  独孤琛想起儿子从昨日至今,既没吃也没睡。再看看床上躺着那个,只觉得心肝肠肚肺,无一不打结。因为事情高度保密,侯府里除了老侯爷身边最得信任的两个仆从自始至终在场,就连牟平秦显,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俩仆从在厨房打理药物食品,房里一个伺候的也没剩下。李易扶着老侯爷坐下,独孤琛闭着眼睛叹气:“儿女都是债啊……叫李大人见笑了。”
  含元殿当值的内侍黄裳接引宪侯入内,独孤铣问:“不知陛下龙体如何?”
  “今晨进了汤药粥水,已然好转些许。”
  走进明思殿,独孤铣解下佩剑,横放在地,膝盖打弯便跪在了上头。
  黄裳吓一大跳:“侯爷,这是怎么的?”
  “独孤铣来向陛下请罪,本该跪在外头,只是妄图斗胆留一分脸面。公公不必报与陛下,我跪在这里,但求一个心安。待陛下龙体康复,听凭发落。”
  他是这么说,黄裳哪里敢不报。叫两个小内侍守在门外,自己赶紧跑去皇帝寝宫汇报请示。皇帝听了,眼皮也不撩一下:“不要管,让他跪。”
  黄裳想了想,道:“宪侯那把宝剑,是叫‘青霜’吧?他跪在剑鞘上边,可比地面难受多了。”
  皇帝还是那副样子:“他喜欢跪,就让他跪。你告诉他,要不过瘾,朕的兵器库里还有把鳄鳞鞘的。”
  黄裳打个寒颤。那鳄鳞剑鞘面上全是一个个尖锥,跪上去还不得扎个皮开肉绽。宪侯这是犯了什么错?皇帝是个温厚主子,等闲不拿作践人的法子当处罚。叫臣子跪剑鞘,黄裳自问跟了皇帝几十年,头一遭碰见。
  于是,从正月初四开始,宪侯每天都在明思殿跪两个时辰。这时还在年假里,再加上皇帝抱恙,也没什么紧急大事发生,故而基本没什么人看热闹。来得最多的,是入宫探视皇帝的几个皇子,偶尔碰见,独孤铣跪得坦荡自如,还跟人行礼打招呼,话却不肯多说一句。
  宪侯代父亲进宫探视皇帝,再正常不过。哪怕接连几天,日日跪在明思殿里,倒没人多想。毕竟皇帝是在宪侯府喝酒喝出来的事,偶尔老兄弟之间还会像小孩般闹个别扭吵个架,可怜独孤铣这个做晚辈的夹在中间,两头讨好,实在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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