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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129)

作者:阿堵 时间:2021-08-24 08:49 标签:穿越时空 平步青云 天作之和

  他捂着胸口猛然坐起,满头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午后,常老板过来找宋微:“马良,他们几个都有家室,实在不好叫人新正初一就……宇文府的宾吊从初五开始,这两天只是家祭,没那么多讲究,却也不能缺了丧仪。灵堂未时便可布妥,今晚头一夜,只能辛苦你了。”
  宋微没有马上答话。
  常老板赶紧道:“放心,回头定然亏待不了你。”
  宋微抬起头。眼睛藏在刘海后,看不见是何情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请继续参考《李娃传》。
   

    第95章 父母恩深何所报,郎君意重终须偿

  成国公宇文皋事母至孝。母亲病重期间,宇文二爷出去玩乐,回来被哥哥知道,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挨了亲兄长狠狠一顿训斥,且勒令居家思过半个月。
  宇文坻本来瞒得挺好。他找的借口是去城外道观住两天,替母亲抄经祈祷。谁知怎么就那么倒霉,一伙人刚安下营帐,便撞上宿卫军执行什么紧急机密任务,预先拟定的狩猎区恰在搜索范围里。交涉半天无果,不得已草草回转,还被人捅到了兄长处。
  宇文坻如何倒霉不提,继续说宇文皋的孝心。因了这份孝心,宇文老夫人的丧事毫无疑问办得隆重盛大,尽显哀荣。只不过,盛大的仪式主要从初五宾客吊唁开始,初一到初四,是家人守灵的时间。即使大户人家,在此期间,也不做大规模法事丧仪,通常由几个道士诵经以安魂魄,几个挽郎唱曲寄托哀思,双方轮流来,陪伴主家守灵者熬过通宵。
  宇文府灵堂内,诵经人乃是青霞观的道姑。宇文老夫人虽说一品诰命,但玄青上人公主之尊,出殡当日前来走一趟,已是莫大的荣耀。故而此刻在场的,不过最普通的弟子。
  宋微带了两个小学徒,与道姑们遥遥相对而坐。
  入夜,宇文府上凡是能来的都聚集到灵前,跪坐守候。宋微在队列中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宇文二爷,还在孙辈中看到了独孤萦和独孤莅。他们都没注意到他,当然,哪怕注意到了,也多半认不出来。独孤莅身边跪着个比他略小的男孩,猜测该是没见过面的宪侯庶子独孤莳。
  宋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见独孤家的人。他不知道,重阳节后,皇帝对宪侯恼恨非常又无可奈何,再次把人发配到北郊练兵,不但提出一系列难以完成的刁难式要求,还命令他不许出北郊军营一步,等于禁足惩罚。如此一来,独孤兄妹只得无限期寄居在外祖家中,倒是及时给外祖母送了终尽了孝。
  到得后半夜,女人孩子,包括上了年岁有地位的老仆,都下去休息了。男丁们排班守夜,头一晚自然该长子宇文皋坚持到底。
  宋微白天根本没睡够,但他心里有事,因此也就不犯困。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挽歌唱得十分用心。道姑们念经的时候,脑子也不停歇,默默琢磨唱词。他做什么都喜欢搞点自由发挥,挽歌唱出名后,请常记的师傅们专门替自己编了个唱词本子,将那些古奥难懂的都剔除掉,把通俗易懂,琅琅上口的分类整理,以便记忆。除去通行的歌曲,人家死了爹妈他就唱父母恩,死了伴侣他就唱夫妻情,每每唱得主家痛哭流涕,情绪发泄淋漓尽致,事后倍觉物超所值。
  这时看宇文皋扶棺而坐,容色哀戚至极,似乎丧母之痛难以承受。想起自己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亲娘,含辛茹苦的养母,长到二十多才打照面的亲爹,觉得成国公大人比起野草一样的六皇子,实在不知幸福多少。
  忽然想到唱词中最难背的一篇,当初为了搞通意思费了不少力气。搞通之后就觉得实在合适,忍痛记住。此情此景,但觉非此诗不足以表情达意,双手搭在膝头,轻拍几下,慢慢唱起来。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  ……”
  宋微唱歌是天生的本事,绝无装腔作势之态,自有深情在其中。平日里唱挽歌,从来不曾像其他挽郎,主人还没哭,唱歌的人先哀嚎抹泪。他一般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纯以词曲动人,低缓深沉,层层递进,声声蓄势,令闻者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不料这一回却异于平时。一曲《蓼莪》唱到末尾,宇文皋身为执掌朝政的重臣,年岁已逾不惑,尽管心中哀绝,到底控制住了没有掉泪。宋微唱罢最后一个字,忽然哽住。低头时泪珠成串滚落,头一遭比死了人的主家还要失态难过。
  悄悄吸溜几下鼻子,自我反思不够专业敬业。身为头牌挽郎,不能把人唱哭,岂非浪得虚名?心想大概歌词太高雅,过分含蓄委婉,不便于直抒胸臆,莫如换个通俗些的。
  歇了片刻,开始唱时下最流行的《游子吟》。
  果然,这首唱完,宇文大人眼眶红得更厉害了,扶着棺木的手臂不停颤抖。
  宋微觉得自个儿心里那股难受劲涌动得越发厉害,好似亟待随着歌声破喉而出。趁热打铁,开口唱起了下一首:
  “停车茫茫顾,困我成楚囚。
  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
  慈母方病重,欲将名医投。
  车接今在急,天竟情不留!
  母爱无所报,人生更何求!”
  这几句端的直接戳中当事人心窝,成国公大人猛然趴在母亲棺木上,痛哭失声。陪同服侍的仆人赶忙上来搀扶劝慰,结果哭成一团。对面的道姑们也念不下去经了,一个个垂首抹泪。
  宋微这时候跟着掉眼泪,就一点儿也不显得不专业了。他心里那股难受劲,如此才算发泄了个够。
  后边再开口,本着为主人家身体健康着想的目的,逐步铺垫,一首接一首,唱那些感慨死生,旷达超脱之辞。与道姑们诵经念咒的内容互为补充,氛围渐渐平和,足令死者安息,生者欣慰。
  在场诸人慢慢也就不再哭泣,静坐倾听,各有所思。
  清晨时分,宋微开唱告一段落的结束乐章,最经典最流行的挽歌《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歌声回环往复,两个学徒轻声相和,随着破晓的晨光声音渐悄,仿佛昼夜间完成了生死的轮回。失去亲人的悲痛,于天地造化面前,散作悠远的哀愁,亦深广,亦浅淡。
  一个身影跨进门槛,在灵堂当中跪下,大礼叩拜。行礼完毕,就那么跪坐当地,不声不响,侧着脑袋听挽歌丧曲和超度咒文。
  陪同守灵的仆从多数正打瞌睡。宇文皋仿似老僧入定般端坐无语。
  宋微闭着眼睛,低声吟唱,歌声中无悲无怨。
  一时竟没有谁发觉大堂内多了一个人。
  宇文皋终于睁眼,望见堂前跪着的独孤铣,点点头:“润泽,你来了。”
  宪侯被皇帝圈在北郊,岳母去世,收到凶讯后,再请得圣旨同意,才出发返回。连夜奔驰,总算在初二早晨赶到。
  独孤铣向宇文皋施礼:“大哥,节哀顺变。”又道,“大哥,抱歉,我必须立刻进宫一趟,暂且离开,过后再来为母亲守灵。”
  宇文皋道:“何事如此紧急?”
  独孤铣看看四周。宇文皋冲一个贴身仆从挥手。仆人们训练有素地领着道姑挽郎退出去。宋微却坐着没动。一个仆从过来请他,被独孤铣拦住。
  等无关人等散尽,独孤铣走到宋微面前,伸出一只手。
  事实上,从他出声起,宋微便住了口,只呆望着他。
  宇文皋比他更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润泽,这是……”
  独孤铣一手把宋微从地上拉起来,向内兄成国公郑重介绍:“这是六皇子殿下。”
  “六……你、你说什么?”宇文皋忘了是在母亲灵前,高声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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