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小鹰慌张的神情，莲华什麽都明白了。他盯著阿赛的脸细细看了会不知道在想什麽，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这一声长叹顿时又将阿赛的心提到了半空中。
    这厢莲华正在无声感叹，那边两方斗兽仍在相互对峙著，尤其是雷和昂，同时露出了尖牙和兽化的利爪，只待对方一动就立即冲上去厮杀。
    「我不会和你走的。」
    阿赛深吸了口气，插入对峙的父亲和兽人之间。「你不是族人的对手。你……你快离开吧。」
    「你必须和我走。」昂看著他，表情柔和了许多，甚至露出一丝痴狂的浅浅笑意。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这段时间你身体的变化。」
    「那又怎麽样。」
    阿赛淡淡的回了一句，却在心里一惊。为什麽昂会连他最近感觉不舒服的事情也知道，莫非他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这件事虽然很离奇，但千真万确。阿赛，你已经怀了我的──」
    「住口！」
    莲华陡然拔高喉咙出声，清朗的声线，有些沙哑，制止了昂将要出口的话。
    他瞪了一眼兽人，抬手间一道蓝光飞速射向对方，没入了昂的胸口……没人见到他是怎麽出手的，只见下一秒，昂就扎扎实实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庞大身躯砰然倒地的同时，连带著整个树海也微微震动。
    莲华静立在原地望著兽人，眼底流过许多种情绪：愤怒、不甘、怨恨、无奈……好一会，才强迫自己缓缓移开了视线。
    「雷……」他低低唤著丈夫的名字，紧接著又猛地摇头。沙哑无力的声音，竟遥远的有些陌生。
    冲口就要说出的话，被拼命压抑了下来。
    「怎麽了？」雷上前一步，将他带入怀中。
    「没……把那家夥看牢了。」莲华白著脸摇了摇头，紧接著恨恨瞪了一眼倒地昏睡的兽人，几乎是磨著牙说出了‘那家夥’三个字。
    那个该死的狮鹫！居然、居然对他的阿赛尔特──他最恨的就是强迫他人、凭著自身力量对别人施暴的野蛮兽人！以昂的强势态度和阿赛倔强的性格，可想而知，他的小鹰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唉，现在到底要怎麽和他说！阿赛从小就很要强，性子也很烈。如果就这麽贸贸然告诉他实情，莲华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阿赛会做出什麽……
    都是自己不好，如果早一点告诉阿赛的……
    莲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脸色青青红红，表情更是瞬息万变。
    「阿赛……」
    哀切的声音听在鹰人耳中一阵心惊。阿赛低著头不敢看莲华，以为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和昂的关系，内心又羞又愤，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母亲一定对他失望了吧……还有父亲，要是知道他最得意的儿子竟然被人压在身下，他该会有多麽痛心……
    眼睛蓦地睁大，羞愤、屈辱、绝望霎时间浮现。阿赛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而後，紧闭上双眼，别过头去……
    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的委屈与痛苦只化成了沙哑的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令你们失望了。
    「阿赛尔特！」莲华既生气又心疼地看著小鹰颓废，近乎绝望的神情，只一眼就看穿了儿子心里在想什麽。
    「你没做错什麽，是我……唉，你──」他欲言又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麽说。矛盾的表情显然又令阿赛误会了。
    捕捉到儿子眼底一闪而逝的受伤，莲华咬了咬牙，一时也顾不了那麽多了，决定道出实情。
    「你听好。」他拉下小鹰，小心翼翼凑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知道是昂强迫了你，那不是你的错。你永远是我和雷心目中最疼爱的阿赛尔特！」
    「所有的事情你都做的很好，一切都证明了你是一位十分优秀出色的鹰人，虽然……你有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地方……」
    阿赛身体一僵，银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莲华。
    莲华无声叹了口气，幽幽道：「昂要说的其实就是──‘你怀了他的孩子’。」
   
    第132章
   
    阿赛尔特的脸唰一下白了，银眸中带著不可思议的光芒。
    「你说……什麽？」他怀了昂的孩子，这怎麽可能！
    「阿赛……」
    「你说我怀了他的──这不可能！」
    愤怒指著倒地不起的兽人，阿赛尔特眼中涌动著强烈的激流，身体因为愤怒和慌张而微微颤抖。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会是真的，所有人都在骗他！
    「阿赛，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的，其实……」
    「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他猛烈地摇著头，眼前的世界仿佛一瞬间扭曲了，心口也跟著剧烈的疼起来。
    看著对面近在咫尺想要拉住他的母亲，听著父亲慌张的呼喊，阿赛的表情茫然而无措。忽然，尖锐的刺痛从手心蔓延开来，低下头，就看见殷红的血顺著白皙的手，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阿赛不知道，是被指尖刺穿的手掌更疼痛，还是自己的心更疼痛……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他发出粗重的喘息，大声地喊了出来。
    「别这样……」听著声声令人心碎的低吼，莲华心里一阵抽痛，上前紧紧抱住了几乎快崩溃的小鹰。
    「原谅我，都是我不好……」他现在後悔极了，如果一早就把实情告诉阿赛，或者不要一时冲动就什麽都说出来，事情或许还能──
    「我真笨，以为努力就可以……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怪物……」阿赛轻浅的声音中带著无限苍凉。
    他早该认清这一切的，不是吗？天真的告诉自己，就算和别人不一样，他仍然可以做到最好。可是不管怎麽努力，却改变不了自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的事实！
    呵！鹰人仰起头，银灰色的眼中一阵酸涩，像是有什麽东西正要缓缓流出来。
    从小被族人当成柔弱的雌性保护也就算了；就算被昂压在身下也无话可说，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敌不过对手；可是如今、他却居然──
    胸中一阵刺痛，阿赛颓然闭上眼，敛去了其中深沈的痛楚。
    尖锐的啸声陡然响彻了天际，宽大的双翼瞬间扬起，连同火红的身影一并卷上云霄，消散在人们视线中……
    天空一碧如洗，干净而透明。
    金灿灿的阳光，均匀散落在幽静美丽的湖面，仿佛下起了金丝细雨。
    阿赛愣愣看著波光粼粼，镜一般的湖，胸口还因为剧烈的飞行而不住起伏。他不懂自己为什麽什麽会跑到这里来，只知道盲目地飞著飞著，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置身在这片幽谷之中。
    看著氤氲升腾的水雾，体味著静谧的氛围，心中的空洞竟缓缓有著温热的东西流过。
    他合上了眼，任由身体慢慢下坠，陷入柔软的泥土之中。鼻尖传来青草的芳香，和煦的风温柔吹拂著脸颊。
    蓝天白云，缓缓的在眼前飘过……静静地躺著，阿赛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小时候天真开朗的小鹰。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总喜欢趴在父亲宽大的背上，露出小脚丫，悠悠然晃著，晃著……
    「爸，为什麽我的翅膀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