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是个反派(53)
林朝闻言气得直起了身子,隔空虚点了一下林晋桓的额头,怒道:“臭小子没大没小!”
林晋桓不以为意,慢吞吞地踱到书案前看了一眼。只见林朝正画的是一幅水墨兰花。这花画得倒是笔法苍劲有力,墨韵浑然天成。只是原本一幅淡雅宁静的墨兰在他笔下有些张牙舞爪,显得盛气凌人。
林朝将手中的羊毫投入白玉笔洗,自顾自后退两步,摇头晃脑地欣赏了一番,这才问林晋桓道:“如何?”
林晋桓也眯起眼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十分矜持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尚可。”
“哼,小兔崽子。”林朝显然对林晋桓的评价不太满意,他唤汀兰将他的画作拿下去装裱起来挂于大殿之上,又在玉盆中净了手,最后才来到殿中的一张禅椅上坐下。
待一切都舒适偎贴之后,林朝才开始切入正题,他对林晋桓说道:“过来这边坐,此次传你来,是门里有要事交于你去办。”
林晋桓闻言心下有些诧异,他自小不过问教务,林朝对这点早已心知肚明。林朝面上虽常常对林晋桓吹胡子瞪眼,爷俩儿一言不和就打成一团,但实际上林朝老来得子,林晋桓就是他的心头肉,对林晋桓很是溺爱娇宠。林晋桓想做什么就创造条件让他去做,不想做的事也从不勉强。
奇怪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小门主,一生的志向居然是隐居在穷乡僻壤当一个教书先生,而不是搅弄风云当一个混世魔王。
林晋桓没有即刻表现出内心的想法,他难得顺从得来到林朝的下首坐下,打算仔细听听林朝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林朝见林晋桓对此事没有明显抗拒,稍稍松了松紧绷的背脊。他继续说道:“月前寿春分坛遇袭,尚未押送回迦楼山的五百男女全部下落不明。”
林朝抛出一句话后就停了下来,他暗自打量了一眼林晋桓的脸色,见他无甚反应,于是接着说道:“关于此次的伏击,种种迹象表明很有可能是出自朝廷的手笔。分坛已无力独自处理此事,所以我打算派你代表我前去寿春。”
“你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查明遇袭真相,二是重新在民间搜罗符合要求的男女五百名,并尽快押送回迦楼山。”
“能做得到吗?”
林朝说完这一番话,还未等林晋桓答复,自己心里就有些慷慨激昂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将九天门的事物交予林晋桓去处理。虽然林晋桓常年云游在外无心教务,但林朝对自己儿子的才能武功很是了解,他相信林晋桓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接过九天门这幅重担,一定会做得比他要出色。
但林晋桓却没有回话,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汀兰端着茶水点心走进大殿,见状又连忙退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林朝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意也渐渐凝固在脸上。
“父亲。”
片刻之后林晋桓站起身,拎起下摆,规规矩矩地往地上一跪。他郑重地开口说道:“恕儿子不能领命。”
第40章 开云寺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朝一改之前的放松姿态,他绷直了背梁端坐在大殿上,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声音比先前冷上几分。
这么多年来林朝隐约猜到林境桓的打算,但他一直隐忍不发。甚至直到这一刻,他还对林晋桓怀抱一丝希望。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年少任性,时间能改变他的想法。
“父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林晋桓目视前方,直直地跪在林朝的身前。他的眼神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林朝惊心:“九天门的业障就到我这里为止了。”
“大胆!”林朝没有想到林晋桓当真敢如此重逆不道。滔天的怒火瞬间烧光了他的耐性。林朝怒不可遏地扬起巴掌,怒道:“孽障东西,你可知…你可知…”
这个耳光最终没有落在林晋桓脸上,林朝手边的花梨边几应声裂成两段。
“我知道。”今天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林晋桓心里的想法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他抬头迎向林朝的目光,破罐子破摔道:“七邪之力与我们九天门相伴相生,我们一族因镇压七方邪神而生。只要断绝迦楼山林氏一族血脉,七邪之力就会随之消亡。从此再也不需每十五年以人命献祭七邪,也不必担心七邪出世祸害苍生。”
林朝原本强压下去的怒气又被林晋桓这大逆不道的几句话挑了起来了,他“腾”地站起身,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他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了两圈,最终回到林晋桓面前。他盯着林晋桓毫无波澜的眼睛说道:“我曾以为你少不更事,一时转不过弯。谁知你竟一生反骨!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这上上下下的九天门人,对得起我和你娘亲吗。”
林晋桓埋下/身子,深深地磕了个头,他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额上已有一块红印。
林朝嘴里这几座大山当头压了下来,林晋桓不为所动。他抬眼直视林朝咄咄逼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是儿子不孝。”
林晋桓也记不清自己从几岁开始就做下了这个决定,也许是他第一次参加大祭的时候,也许是他一门心思和林朝做对的那段日子了。他计划在林朝秦楚绮夫妇百年之后就将把九天门交予延清和晋仪掌管。自己找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一柄匕首或一杯鸠酒,自此了结此生。待他身死,九天门的血脉就此彻底断绝,这绵延数百年的罪孽总算可以走到尽头。
年少的林晋桓第一次参加祭神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巨大的不甘与悲愤中。直到他给自己的将来亲手画上期限才真正从中解脱。他再也不踏进开云寺,也不再过问教务。加冠后便抛下所有独自离开九天门行走江湖,时而鲜衣怒马,纵情于声色犬马。时而隐姓埋名,混迹于樵村渔浦。
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天地之大,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看完。
“好…好你个林晋桓,好得很,看来从前是我太纵容你了。”
林朝没有料到林晋桓当真离经叛道至此,这次不同于往常父子间的打打闹闹,林朝是动了真怒。他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命汀兰请来他的降魔杖。
降魔杖就是一根榉木削成的棍子,本是凡物,但这凡物一到林朝手上就散发出紫色的光,微微颤抖着,像一条蛰伏的恶龙。林朝握着降魔杖,不顾汀兰阻拦,挥起一杖就抽在林晋桓笔直的脊梁骨上。
林晋桓一声不吭,生生受了一杖。他一动不动,背脊挺得笔直,只是一行血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滴满了他月白的衣襟。
林晋桓嘴里一口血还没咽下,林朝的第二杖已迎面而来,林朝打定主意今天就要抽断他这一身的反骨。
“本座再问你一句,你去不去寿春。”林朝不愿死心,再次逼问林晋桓。其实寿春一事并不是非林晋桓不可,林朝原先提出让林晋桓接手此事,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况且林晋桓已经不小了,林朝也有让他逐渐掌管九天门之意。
“儿子恕难从命。”林晋桓一时没有憋住,从嗓子眼里呛出了一口血,紧接着就咳得惊天动地。他虽在努力压住自己,但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微微地晃了晃。
“好,好的很。”林朝怒极反笑,他向后退了两步,再次挥起一杖准备当头抽下。
“门主!”汀兰此刻已顾不上僭越。她飞身向前,猛地跪在林朝脚边,膝盖与冰凉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汀兰一把拽住林朝的手臂,哭着说道:“门主息怒,不能再打了。”
延清在刚听到父子俩争吵时就赶去找晋仪,这会儿刚回到殿外。晋仪听见了里面的响动,不顾延清阻拦就闯进了大殿。四大长老之一的司徒坤正好带着弟子经过,见状也随着晋仪进了大殿。
延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闯了进去。
“师父息怒!”
“门主息怒!”
一群人在大殿里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林朝看着跪了一地的九天门人,突然觉得有些乏味,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从他的心底生起。林朝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扔下木棍来到禅椅上坐下,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说道:“无事,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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