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9)
卫初宴一日不死,她便是郁南卫家的正统继承人,这是受到大齐律法保护的,纵然是卫平南,也不能改变。其他几房觊觎这位置已久,又和卫初宴有逼死母亲之仇,卫初宴一旦有了冒头的可能,卫家人便如坐针毡,煎熬之下,更不可能放过她。
刺客们正等的不耐烦,打算亮刀剑时,自画舫里走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拉着船工去一旁说了几句话。船工回来以后,爽快地收下了他们的银票,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是小的们不懂事情,惹大爷们心烦了。我家姑娘说了,既然大爷们有诚意,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很愿意给大爷们行个方便,还请大爷们自便,就是请别惊扰了姑娘。”
“放心,我们就是四处搜一搜,绝不碰你家姑娘一根汗毛。”
“这便好了,我家姑娘本来正与楼里琴师请教,为了半月以后的赏花盛会苦练新曲。船上除了这二位,就我们这些船工和一些奴才,大爷们是要找人还是找物?有需要的,吩咐小的们一声,咱们也帮着找!”
船工油滑,除了贪财了点,并不叫人讨厌。首领嗤笑一声:“不必了,我们自己人是足够的。”
他打了个手势,立时跳上来好些人,四处搜去了。
甲板一目了然,没有。
船舱里是些杂物和躲懒的船工,没有。
船体四周更不可能有了,他们没有上船前,便围着四周搜过一遍的。
……
四处搜寻未果,刺客首领将目光投到了船上那几间房里,要进去搜时,一直陪在一旁的船工犹豫道:“我家花魁娘子便在里边,大爷们可进去搜,只是请勿——”
“行了,不会动她的。”
不耐烦地打断他,刺客们踢开门进去,见里边果真是女子闺房的摆设,外边那间坐了两个戴面纱的女子,面前皆有古琴,先前听到的琴声,便是自这里边传来的。
只是扫了一眼,见那两个女子跪坐在榻几后朝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皆有些害怕,刺客们未将她们放在心上,径直往房间里可能藏人的地方查过,就连箱柜都翻了,房梁也找了,都没有,这才出来跟首领禀告。
“看来也不在这里。难道还在下游?”
首领点点头,本欲带人离开,想起什么,又折返,大步走到袁柳儿面前盯着她看,袁柳儿浑身僵硬地与他对视,片刻,首领皱着眉,大力扯下了她的面纱。
“你要干什么!”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袁柳儿受惊地往后仰了下,而船工们则掏出了加货,紧张地跑进来想要保护姑娘,却很快被刺客们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首领掐着袁柳儿的下巴端详。
仔细看去,这花魁的面上上了妆,花的很,以前逛青楼时倒也见过的,是青楼女子最爱的一种花妆,只是在跳舞时用的多,模样倒是能辨清的,不是卫初宴。
刺客们见过卫初宴的画像,又蹲守过她几次,其实方才第一眼看这两个人,从眼睛和神态来看,都不像那卫初宴,之所以又查看一番,自然是因为谨慎。
这时候查过一个人,首领的怀疑更淡了,正想吩咐手下去掀开另外一名女子的面纱看看,却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娇媚入骨的女声:“请放手,您弄疼她了。”
是坐在对面的那个琴师,看起来也是青楼里的人。这一声真的很媚,娇娇的,透着青楼里一掷千金才能得见的风情,光是听她温温柔柔说了这么一句,首领的手居然真的松了下。
卫初宴的声音他听过,不是这样的。心中没有了怀疑,首领缩回手,想了想,到底没有再去掀人面纱,只是看着那琴师道:“你不是琴师吗?怎的看起来,比这花魁娘子还要像一个花魁。”
琴师弯眉浅笑,那细长的柳叶眉,也不似卫初宴的烟眉,更因为她这声骚人心肝的娇笑,而透着一股难言的风情:“大人,您有所不知,楼里的教习若是不比姑娘厉害,又如何做教习呢?”
实际上,大的青楼里,很多教习,都是以前的姑娘转行的。
她的声音娇媚的令人沉醉,房中又满是脂粉清香,一时有些熏人。刺客里有些没有首领这样好的定力的,皆都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里走了几步,又被首领呵斥住了。
说话间,卫初宴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拂了拂,便跳出一段灵动活泼的歌曲来,一瞬间,仿佛看到有美人在跳舞,可见其功力深厚。她的琴声很美,态度也好,可惜遇上的是铁石心肠的刺客们,从特征和肢体表现上,他们确定了这个谈笑自若的女子不是受伤的卫初宴,便对她失去了兴趣,连带着也没有再管已经回过神来的袁柳儿,又在船上找了一会儿,期间卫初宴一直强忍着疼痛抚琴,正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岸边却忽然来了一队官兵,远远地摇了船过来,命令画舫返航。
船上的刺客们在官兵到来时便四散隐匿了,船工们不欲招惹麻烦,没有跟官兵提及此事,只在官兵要求他们返航的时候,点头应了,待到官兵离开,跟守在一旁的刺客说明了情况:“大爷,宫里太后仙去了。城里如今禁游玩、禁乐舞,我们这画舫不能停留了,得回楼里去了。”
太后仙逝,长安封城三月,天下禁喜事、禁歌舞、禁玩赏……官兵到处都是,很多地方都被勒令挂了白皤,这些画舫,也必须要返航了。
同时,城中的警戒会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这样的情形之下,刺客们隐匿自身都是个问题,莫提再搜查卫初宴了。
“可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听到这个消息,首领也惊了一下,而后聚集了手下,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画舫也立时返航,不得已地,和那些渡船同行了一段路。只是画舫远没有渡船灵活,很快地,那些渡船率先消失在雾中,再也看不到了,画舫里,袁柳儿才将窗关了,然后便瘫倒在了地上。
卫初宴也是一身冷汗,她捂着伤口站起来,走了两步,袁柳儿清醒过来,急忙把她搀回了床上。方才抚琴时不免牵动了伤口,伤口裂开了,又有血渗出来,好在卫初宴早令袁柳儿点了熏香、又扑了更多脂粉,这才完全藏住了血腥气,瞒过了那些刺客。
这时,光是处理伤口,又花了好一阵子,等到处理好了,画舫也靠岸了,卫初宴防着那些刺客留了人在岸边,无奈之下,还是装作楼里的人,跟着袁柳儿走了。
第13章 养伤
将将入夜,揽华楼所在的这条街道上,各座青楼陆续地开张了,这本就是长安最热闹的街巷之一,这时已有些拥挤了,但还远没到高峰。勉强地穿过了人流,进了揽华楼,袁柳儿领着卫初宴躲开了几名想来找卫初宴搭讪的妓子,将初宴带到了自己的房间,见她站在门口犹豫了,误会了卫初宴的意思,遂跟她道:“楼里拥挤,我这房间也不大,这几日要委屈大人了。”
“姑娘误会了,我是想……这样是否叨扰了?会不会对姑娘不好?”
袁柳儿毕竟是个坤阴君,卫初宴自己身为乾阳君,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草率地在人家房间住下。
袁柳儿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在楼里呆了很多年了,算是见了各种各样的客人,但是这些客人无论有多少差异,总还有个共同点:他们是来嫖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乾阳君,甚至于少数的坤阴君,对于楼里的姑娘公子们,都是极感兴趣的,何况是对她这样的花魁娘子呢?从来只见到有人眼巴巴地贴上来,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却很少见到像这位大人一样,不仅对她的房间不感兴趣,甚至还要为此内疚一番的。
当然,这位大人本来也不是为那事来的,或许便是因此才显得如此清澈吧。
“大人勿要多虑。柳儿本也不是什么清倌,去岁开始就接客了,偶尔也有人在这里过夜,倒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好。我的房间里住进来一人,实则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卫初宴一怔,她闻到过这位姑娘身上的信息素,这代表此人并未被标记。因此她以为袁姑娘是清倌,没想到……
她自然不知道,像袁柳儿这样的楼柱子,虽然也会接些客人,但是都会做些预防被标记的措施,要等到一个出得起价格的客人,才会被标记了,带离青楼。
说白了,就是物尽其用。
“抱歉,是初宴唐突了。”觉得这样的话题对袁姑娘不好,卫初宴及时止住了话头,压下心头的那点犹豫,走进了房中,在袁柳儿的招呼下,拘谨地坐在桌旁,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先前在画舫上那妩媚从容的样子了。
她本人的气质是很温和的,声音也澄澈温润,正常的时候,她说话是如清泉流水一般的,也许温柔,但绝不娇媚,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变声的。
袁柳儿在另一旁坐下,端详她片刻,见她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拘束的气息,好似下一刻就要坐不住而离开一般,忽然掩唇一笑。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真不像刚才那个妩媚入骨的教习。尤其是先前那个声音,比之我们楼里那位以声音著称的娘子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变的呀?”
卫初宴诧异地看向她,苍白的脸蛋忽然涌上一点红晕。
方才,为了瞒过那些刺客,她不得已用了那样的声音,真是……有辱斯文。
“大人,大人?”
见女人脸红红地在那里发呆,袁柳儿深觉可爱,这样的卫初宴真是没什么威胁性,以至于袁柳儿一时忘了她还是个官员,大着胆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继续逗她:“说说嘛,大人,你好厉害呀,柳儿也想学呢。”
卫初宴把脸别过去:“只是以前在旅途中学到的小手段而已,那些善口技者才厉害呢,一个人便是一座城,我只是同他们学了点变声的皮毛。”
“哦——那大人,您是招惹了什么人呀?他们为何一定要至你于死地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卫初宴蹙眉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袁柳儿又打断了,苦恼地道:“还是算了,知道的太多对我可没好处,我还是不问了。大人且在这里养伤,养好了再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