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14)
这样一想,卫初宴又觉得被拒绝并非坏事,她其实并不了解赵姑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性格除了骄傲淡漠还有什么。
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赵姑娘,又何必谈爱呢?
如此想了很久,卫初宴渐渐想通了,她扪心自问,其实被拒绝时,心痛的感觉是有的,然而到了现在,稍微冷静一些,倒也不是那般难受了。
只是还有些不舒服吧。第一次尝试被人避如蛇蝎的感觉,那的的确确不太好受,然而她既然表白了,当然也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难道还要要求人家必须答应她吗?
嘴里又有些发苦,卫初宴起身拎了一坛酒来,正是赵寂送她的那一坛,刚启封,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未入喉先醉人。
“真是好酒。这么喝了,可惜了。”这样的好酒,即使是王公贵族的宴会上也少见的,卫初宴更加认识到赵姑娘的不凡之处,而后倒是没有犹豫,将茶盏中的茶水倒了,满上了酒。
她喝酒时也很秀气,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盏小,其实一口也就没有了。这样喝酒其实最容易上头,也容易让人感觉到辣热,然而她却好像没有太多不适似的,慢慢地就着晚风喝掉了半坛子酒。
然后有些醉了。
海棠闻到酒香,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一看主子在喝酒,顿时气的跺脚:“小姐!您还有伤在身,怎么能喝酒呢!您,您脸这么红,是喝了多少了?”
被夺走了酒坛子,气质清雅的女人抬起眼眉望向她,脸上有两坨潮红:“无碍。其实伤已快好了,也并不很疼。”
“无碍才怪了!您现在是喝醉了,等明天酒醒了就知道疼了。”海棠气的直跳脚,想骂又不敢骂,卫初宴看她这样,倒是终于笑出来了,她醉眼迷离的,这一笑,差点勾走了小丫头的魂魄。
海棠看着这么美丽的小姐,差点忘了呼吸。卫初宴趁机拿过酒坛,又倒了一杯,还未送到嘴边,却又被海棠夺走了。
“您不能再喝了。海棠送你回房休息。”
休息?好吧,休息就休息了。醉意上了头,卫初宴也不发酒疯,很随和地让海棠带着她走进房里,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睡之前还让海棠打水,说是要洗漱,但是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等到不让人省心的小姐睡着了,海棠才去倒了热水,给她洗了脸,又小心地解开她衣衫给她换了药,又守她到半夜,见她的确也不会乱动也不会压着伤口,才放心地离开。
这丫头是卫初宴任太仓令时,自一户农家买来的。她家七口人,除了父母就是五个半大的孩子,丰年尚且要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活,到了收成不那么好的年头,就只能靠着卖儿卖女维持下去了。海棠前边有个大哥,就是这样被卖出去的,然后轮到她了,被卫初宴买下来,倒也认命的,况且卫初宴不是会苛待奴仆的人,海棠在这里,觉得过的也很好,她的名字还是她家小姐给取的呢,在家里就只有个四Y的称呼。
种种原因之下,海棠倒是很忠心的。
卫初宴其实也不是全然没了意识,睡前她还在想,好似有哪里不对,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了,只在脑海中闪过了“赵”姓以及“母亲过世”这样的字眼。
如果不是被赵寂冷漠拒绝而导致心思烦乱,也许卫初宴会就这些字眼而想的更多一些,如果她再大胆一些,也许便能隐约触摸到赵寂的真实身份。
然而没有如果。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可能才会将丧母的赵姑娘与太后去世这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赵寂回了宫,拣了些需要过目的奏章看了,才在深夜入睡,这一夜却又睡的不太踏实。她已失眠很久了,从母后过世起,细究起来,还是中间昏迷的那次睡的长一些。
今日倒不是因为想到了母后,而是想到了卫初宴。
真没想到会这样。太可惜了,她本来很欣赏卫初宴,也想与她做朋友的,至少,那样会让她得到一些安宁。
太可惜了。
星隐云后,辽阔宫城也暂时陷入了沉睡,只有侍卫和杂事太监还在四处走动,伴着零星灯光。
帝寝宫甘露殿里,年轻的帝王终于入睡,梦里倒是没有什么桃色幻想,只是有些微的遗憾。
感情不是公平的事情,有些人先喜欢上,有些人后喜欢上,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还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被喜欢的人所爱。这个时候的赵寂,对卫初宴欣赏有之、亲近有之,然而要说有多喜欢,却是没有的,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她觉得没有。几年之后,她想起这件事,想起今日的自己,恍惚之余,深觉造化弄人。
曾经那个人很喜欢她,然而她拒绝了。到了她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已不喜欢她了。
不仅不喜欢,还畏她如畏虎,她们连坐下来聊天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第20章 天颜
赵姑娘是个骗子。
她那日说以后少来,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却连一次都没来过了。卫初宴将大把的时间放到籍田司,不让自己再去想她,渐渐地也来到了晚春。得益于上个冬天的大雪,春日的田野生机勃勃,树林中、河畔上、原野里,处处洒满绿色。
担任籍田令的缘故,卫初宴常在田野中行走,一整个春天她都在为籍田礼做准备,但是到了晚春时节,她又开始觉得这吉礼今年应该不会再举行了,春耕的好时机都快过去了,这时候再行籍田礼,似乎已是不妥。
早些年的时候,为了使得天下的播种都有个好兆头,春耕更是早在正月就要举行的,到如今,虽然春耕时有推迟,但是推迟到三月底的先例,还从未有过。
大约是因为国丧的缘故吧。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卫初宴倒也没有太过沮丧。只是下属有些愤愤而已,他们跟着卫大人几月,见她每日奔波,为了吉礼一事忙的衣不解带,好不容易将各方面都打理好了,今年的籍田礼却又取消了。
这可真是……
“这卫初宴,可真是倒霉。”
徐府,雪鹰在朝阳中略过了天空,开的极好的一丛迎春花旁,徐治正与他的大女徐舞鱼喝茶聊天,谈及徐邵景时,便说到了卫初宴。
老爷子说孙子自那日见过卫初宴之后便总往外边跑,听跟随他的下人回报,有几次是偷偷跑去籍田司了,徐舞鱼便将卫初宴最近遇上的事情同徐治说了,道她太倒霉,透露出不欲将邵景许配给她的意思来。
徐老爷子却又有不同的看法。
“她才多少岁!年轻的很呢。这么年轻,受些磨砺反而好,性子磨的宠辱不惊了,对待内眷也就会相敬如宾,至少不会让邵景受了委屈。”
“可是邵景要的可不是一个‘相敬如宾’,他素来有些骄纵,喜欢的东西哪样不是要牢牢握在手心的?我也听说过这卫初宴的一些事情,道是她年少失势,既不为她祖父所喜,还累死母亲,这样的人天生孤煞命格,怎好与我们的掌上宝结亲?况且,爹,我还听说她不仅背景不好、时运不好,就连资质也很差,也正因为资质差,才被平南卫家放弃的。这样的人,邵景若是真和她成婚,恐怕还不等你女儿我反对,邵景他爹便要先寻死觅活一番了。”
因为卫初宴后来又来过徐府几次,有一次还遇上了徐家现任的这位当家人徐舞鱼,相互之间见过礼,也有过客套的谈话,所以徐舞鱼对这卫初宴是有些印象的。没有印象也不行,老爷子总念叨她呢,她又是那样的职位,天生讨徐治喜欢,加之听说邵景对她有点……徐舞鱼便也去做了功课的,左右她也就这么一个要出嫁的儿子,邵景他爹总让她对儿子上点心,她也就去打听了一番。
倒也没费多大劲,卫初宴嘛,其实在官场上小有名气。这人来头不小,祖上是唯一一家躲过了异姓王之乱的开国异姓王,传至这一代,虽然没有王爵了,但是仍然牢牢地将郁南十六城握在手中,其家学渊源,其实是徐家之流远远比不上的。
但是其中有一点很致命,卫初宴虽然是卫家人、甚至是卫家长女,是卫家天定的继承人,但她却又已经失势,甚至连她那位招了赘婿的母亲也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看起来也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没有人能说她还能顺利承袭卫家。
徐治放下了茶杯,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长女:“平南卫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异姓王卫家了。失去了这样的家族的支持,我到也不觉得是那孩子的损失。族无人不兴、无支柱不立,自卫平南开始,卫家就没出几个能支应门庭的子孙,如今还生生将一个中流砥柱之材往外边推,显见离败落已不远,你又何必顾忌这许多?”
老人家的声音沉稳的很,显出一种见惯世事的沧桑来,徐家从一个外来户拼到如今的徐府,其实大多都是靠的这位老人的智慧,因此当徐治再三表达了对卫初宴的看好之后,徐舞鱼终于动摇了,只是还是有些犹豫。
“父亲,依您看,卫初宴的未来在何方?”
徐治久经官场、徐舞鱼则耳濡目染,父女二人都明白,对于这个年轻人而言,从太仓令到籍田令,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她能一直维持过去这一年的优秀,日后的确大有可为。前提是不提前陨落的话。
在何方啊?
徐治眯眼看向家中那窝池水,只见那碧水之上,一只竹雀停在一截浮木上轻啄着,忽而一只雪鹰掠过,飞箭一般的快,转瞬之间便将那竹雀吞进了肚里,他心中忽而一动,对爱女道:“也许翔于九天,也许落在深水。但是若是让我来赌的话,我愿意去赌她一飞冲天的可能,毕竟竹雀易寻,雪鹰难找,吕不韦之流千千万,异人却寥寥无几。”
朝阳之下,老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落在徐舞鱼眼中,却令她忽而感觉到一阵战栗。
有股奇特的热流涌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飘飘然起来。
“好了,虎落平阳才有犬猫触碰的可能,若是卫初宴不失势,也没有我们邵景什么事。还有,看中她的不止有邵景,听说吴翩也想要与卫初宴结亲,这类的人在之后会越来越多,你若再犹豫,等到卫初宴的婚事定了,是鹰是雀,都与我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