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11)
结果简令夹了满满一盘子大餐,还没开始享用,郝心宜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问简令到了没有。
“在宴会厅。”简令夹起一片龙虾刺身送进嘴里,鲜甜爽弹,果然比五十块钱一斤的青虾好吃多了。
“好,我马上让人带你过来,认识认识亲戚。”郝心宜那边听起来挺热闹,一群人说说笑笑,她自己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高兴,只是简令听到她说亲戚,恶心得胃里翻腾,猛灌了一大口饮料才不至于吐出来。
于是简令这盘大餐最终也没吃成,她匆匆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澳龙刺身,一抹嘴,跟郝心宜派来的侍者穿过宴会厅,绕过花园小径,走了二十分钟,到了一座环境安静清幽的小院内,刚进院子就听见欢声笑语,还有郝心宜挺着大肚子站起来招呼她:“阿令!快到这边来。”
郝心宜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简令出色的外貌完全遗传了她,她今年四十岁,保养得当,即使怀了孕不能化妆,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和简令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像姐妹——也的确是姐妹的年纪,郝心宜生简令时还不到十六。
相比之前的大宴会厅,这里显然是小型私人聚会,小院子里摆了一方长桌,围坐十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上位坐着一位雍容贵气的老妇人,满头银发,一根黑色的也找不到,戴着珍珠耳环和项链,腕上一对碧莹莹的翡翠镯子,不见半点瑕疵。
旁边草地上有厨师现场烹制美食,郝心宜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长桌最下首角落的位置,简令走过去,最上位的老太太皱了下眉,淡淡吩咐一旁的侍者给简令加了张椅子,就加在郝心宜座位旁边,挤在桌子角里坐着,简令个子高,坐在那个位子上手脚都伸不开。
一桌子人或嘲讽或冷漠地看向简令,餐桌气氛明显不对。
“哟,小妈,这就是你女儿啊,还挺漂亮的嘛。”说话的是个坐轮椅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歪头斜眼地打量简令,品头论足,“就是胸小了点,小妈你胸这么大,怎么这个女儿一点没遗传到你的优点呢?”
这是故意的人格侮辱,简令眯着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脸和那个男人对视,动作太大,位置又窄,厚重的红木餐桌撞在她腰上,重重扽了一下,她吃痛地皱了下眉,估计腰上那一块已经发紫了。
男人一脸嚣张,龇着牙,得意洋洋地蔑着简令,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料定了简令不敢拿他怎么样。
“把你的鬼话给我咽回去。”简令阴沉沉盯着他,咬着牙说。
“我说的不对么?”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笑得更猖狂,“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胸不小?还是你觉得你妈的胸不大?别开玩笑了,胸不大怎么能勾引男人呢……”
简令心里蹭地火起,眼珠布满红血丝,一个跨步上前,握着拳头,恨不得掀翻桌子直接揍那个混账玩意儿,却被郝心宜一把拉住,“算了阿令,罗秒他……他开玩笑的,这孩子就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
简令甩开郝心宜的手,低头瞥着她,嘴角抽搐几下,轻蔑地想,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下贱,她毫不介意地任别人轻贱侮辱就算了,还要把简令找来,陪着她一块被羞辱。
难怪郝心宜八百年都想不起简令一回,这次这么殷勤,又送衣服又准备东西,硬要让她过来。八成是郝心宜在这个豪门大户里没名分没地位,被明里暗里羞辱惯了,又一门心思想打入这些阔太太阔少爷内部,那些“亲戚”要看她笑话,故意让她把简令找来,任这些人取乐刁难。
简令心底嘲讽,扫视这群等着看笑话的人,深知这种场合这些人摆明了要看自己出丑,在别人地盘讨不着好,自己动了怒反而让他们称心如意,她沉默几分钟,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叫罗秒的男人气定神闲地扯开一抹笑:“我母亲说的对,算了也就算了,毕竟人不能跟狗一般见识,否则不也成狗了么。”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罗秒气急败坏地拍桌子,“他妈的臭娘们儿你骂谁是狗?”、
简令慢慢瞥着他说:“不是我骂谁,是谁非得上赶着对号入座。”
“你!”罗秒是罗家独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从来只有他骂人,哪里来的人骂他,他以为简令和郝心宜一样,为了挤进罗家任别人揉圆搓扁都可以,没想到简令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又挡了回去,气得他直捶桌子,正要破口大骂,正在这时,从后面城堡造型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好打断了罗秒还未出口的怒火,轻声讽笑:“大奶奶,罗家教育后辈的方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声音不高不低淡然自若,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上座的老妇人闻言轻斥罗秒:“阿秒,平常你父亲是怎么教育你的,满口粗俗无知,哪有一点罗家人的样子,还嫌不够丢人?赶紧给我闭嘴。”又转头睨着简令这边,话却是对郝心宜说的,“自己的女儿管教好了再带出来,罗家毕竟是大家族,不比平常小家不知规矩。”
郝心宜听了心里一个哆嗦,唯唯诺诺应是,赶紧拉着简令坐下,托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敢再抬头接话。
简令神情漠然,远远看那个替她解围的人。
其实不用看,光听声音她就能猜出来是谁。
第15章 安心
罗一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罗家内宅碰到简令,她那天明确拒绝简令之后,简令识相地没有再打扰过她,原以为之后和简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谁知才几天功夫又见面,见面地点还是在罗家宅子里,完全出乎罗一慕的预料。
罗一慕是和关绪一块来的,比简令早到半个小时,来之后先和关绪去给罗世森贺寿,在罗世森书房内寒暄片刻才出来,罗一慕刚踏出门槛,就被院子里简令那个颜色与众不同的脑袋吸引了眼球,她心头一跳,想着不会这么巧又碰上简令,结果定睛看去,真的是她,再细听院子里的谈话,只听见简令与罗秒的争吵。罗秒那几句混账话不堪入耳,简令反驳得很克制,罗一慕站在门后面观察,可以看到简令站在桌角位置,脊梁挺得很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借着阳光可以看清她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凸出来的静脉,青色的。
罗一慕看着她挺直站立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帽衫,很薄,背后两片蝴蝶骨从薄薄一层衣料中支棱出来一点突兀的角度,在她纯白帽衫上留下一片阴影,看上去形销骨立,竟然有点宁折不弯的君子风骨,和罗一慕印象中那个油滑市井的混混形象完全不符。
那样势单力薄,倔强又无助,不知怎么的,罗一慕嘴比大脑先一步动作,阻止罗秒后面那些更恶毒侮辱的言语。
其实还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假装没听见他们之前剑拔弩张的对话,从屋里出来,把话题不着痕迹地笑转到别的地方去,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尴尬地局面,罗一慕向来冷静,却在听到简令被人羞辱时瞬间失了理智,做出这么唐突的事。
简令看着罗一慕从屋里走到院中,径直在罗老夫人下手最近的一个空位坐下,全程看都不看简令这边一眼,只当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大户人家的座次顺序往往能代表很多东西,像郝心宜这种没名没分的只能挤在桌角位置,而罗一慕能坐罗老夫人下手第一位,连罗秒这种嫡系继承人都要排在她之后,说明罗一慕在罗家的地位是极高的,简令想,难怪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通身的贵气藏也藏不住,原来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像自己这种市井小民八成是高攀不上了。
这种场合认识不如不认识,罗一慕假装不认识简令,简令心知肚明地配合,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与罗秒争论,罗秒没出干净自己被人反骂的恶气,怒火中烧,碍着罗一慕在场,不好再说什么,也只好暂时退让,安静下来。
一场战争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罗家那群等着看戏的三姑六婆一看打不起来了,都很失望,与自己身边的人聊家长里短去了,把注意力从简令身上移开,只有罗秒还憋着气想怎么给简令使绊子,桌面上重新喧闹起来。
“小慕,你父母最近身体还好么?”
“谢谢大奶奶关心,他们挺好的,只是事情太多抽不开身,错过了堂兄的寿宴,也不能亲自过来看望大奶奶。”
“算起来我也有十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哎,要是你大爷爷和爷爷还健在,世森和你父亲关系可能还亲一点,都是罗家兄弟,他们俩之间的走动比外人还少。”
“我父母也经常记挂大奶奶,去年过年时还说要接大奶奶去他们那儿玩儿几天,就是怕大奶奶年纪大了,坐不了飞机。”
罗一慕和罗老夫人聊天,简令听了一耳朵,能猜出罗一慕的爷爷和这位“大奶奶”的老公是兄弟,这么说来罗一慕和郝心宜口中的“罗叔”是堂兄妹了,难怪地位这么高,轻轻一句话就让罗秒连一句反驳都不敢再说,较真起来,要是将来有一天郝心宜真进了罗家的门,按辈分简令还得叫罗一慕一声堂姑。
一方长桌十几个人,都有聊天的伴儿,只有郝心宜这里冷冷清清,大着肚子坐在狭窄的空间里,挤得骨头难受也不敢动弹,生怕惹老太太不快,简令看不下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么难受干嘛不回去休息?”
孕妇易热,今天户外的天气又很闷,郝心宜脑门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勉强笑着说:“这么重要的场合,你罗叔都还没过来,我一个人先退席不合适。”说着又擦了擦汗。
“我已经应你的要求来了,现在没我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再等会儿,待会儿你罗叔就过来了,他想见见你,阿令,你就和他见一面再走吧。”郝心宜轻声恳求。
简令看她那一脸难受又惶恐的样儿就想笑,窝了一肚子火发不出来,走又走不得,干脆借口吃多了消食先离开桌子,什么时候郝心宜叫她她再回来,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