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事故(24)
安明知鼻子一酸,心如同被拳头狠狠攥了一把,简直呼吸不上来。他看郑峪章,郑峪章却在亲昵地搂着她的腰,亲她的脸颊。
安明知想要离开,双腿却怎么也移动不开。
郑予阳的母亲对他说,这几年是辛苦你了,可老公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在这里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啊。说完,她还看了一眼郑峪章,问,是不是呀老公。
郑峪章露出来他脸上熟悉又宠爱的笑。
安明知痴恋又痛恨地看着郑峪章,气得喘不上来气,他却如同被人绑着手脚扔掷到水中,只能感受着水一点点吞没他的呼吸。
他看着他们走远,那个女人倚着郑峪章,牵着郑桢桢和郑予阳,越走越远。
忽然间,那女人回过头,冲着安明知摆了摆手,安明知看见她的模样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想呼喊也呼喊不出来,猛然惊醒。
“唔?”郑予阳正站在他的病床旁看着他。
他们一大一小互相对视着,你看我我看你,看到郑予阳让安明知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是另一个梦。
但很快他看到了另一边坐着的郑峪章。
果然是另一个梦,一个又有郑家父子的梦。他目光移向别的地方,到处寻找着刚才梦里那个女人,外面天已经很亮了,阳光很好,暖和地照在病床上,没有什么女人,连个小护士都没有。
郑峪章见他醒了,把眼角的泪给他抹干净:“梦见什么了,怎么还哭了?”
安明知竟一时分辨不出来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他愣愣地看着郑峪章,大概是刚睡醒,脑袋还处于宕机状态,他整个人都非常懵。
郑予阳钻到父亲的怀抱里,他更想钻到哥哥的怀里去,可父亲不让他爬上病床,哥哥在睡觉,不可以吵醒。
安明知回想起来那个梦,太真实了,以至于让他醒了许久都还没走出来,恐怕下一秒就有个同样模样的女人走进来,抱起来郑予阳,把郑峪章也拉到自己身边。
尽管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只要郑峪章身边一有别的人他就离开,阳阳的母亲也好,其他人也好,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峪章将不再需要他,他留在他身边的意义也不复存在,只会成为那个搅乱人家感情的破坏者。
可如今,仅仅是这样一个梦就让他不堪一击。
郑峪章不提还好,他这么一提,安明知又回想起来那个梦了,心里一阵委屈。梦里那股劲还在,眼泪就忍不住开始往下掉。
高三那段时间,安明知常常梦见自己最亲的人离开,醒了还要哭上一阵,却没想到都这么大人了,梦见难过的事,醒来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
郑峪章慌了手脚,坐到床上又是哄人,又是擦泪:“怎么了这是?”
安明知摇头,又觉得自己太丢人,不给他擦,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一抽一噎的。他手上还打着点滴,一不小心就扯到了。
“别乱动,跑针了有你疼的。”郑峪章说。
他没再追问,把被子里的人揽到自己怀里,安明知抵在他的肩头,已经哭得不成声了,跟个孩子似的。
安明知一直很爱哭,从小就是,跟郑峪章吵架的时候,吵着吵着就委屈得哭了,瞬间一点气势都没了。在床上更爱哭,常常被郑峪章弄得眼泪汪汪。郑峪章说他水多。
“好了好了,”郑峪章拍着他的背,“梦里都是反的。”
他胸前的衣服被哭湿了一片,安明知想着那个梦,它像迷雾一般始终消散不去,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盘旋。
安明知怎么想都觉得委屈,那个女人,还有梦里郑峪章亲昵的动作,都让他生气。想着,忽然在郑峪章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郑峪章吃痛,“哎呦”叫了一声,笑着道,“怎么还咬人,小狗啊你?”
话是生气的,可语气是柔和的。安明知右边有颗小虎牙,咬人疼得很,他可没少体会,安明知在床上咬他很有一套。
这就是安明知出气的方式,直接又幼稚,发泄完他心里痛快多了,却还是不跟郑峪章说自己梦见了什么。
梦都是光怪陆离的,跳来跳去,让人摸不着套路。所以郑峪章更不会知道,他最后看到的女人的脸,是谁的样子。
第31章
有时候郑峪章觉得,安明知这人真会讨人疼。在飞机上他还在想,等他醒了,他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他是允许他出来拍戏,可不是让他出来不要命。可安明知这一哭,郑峪章打了一路的腹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项雪的手机号,项雪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那通电话差点被当成骚扰电话挂了,郑峪章一向起床气很重,最讨厌被人吵醒。
但他接了,小姑娘在电话那边都快吓哭了,哆哆嗦嗦说安明知拍戏时昏倒了。
郑峪章挂了电话就穿衣服往机场赶,连袜子都不知道有没有穿正。郑予阳那个小东西醒得很早,见他要出门缠着不让,郑峪章着急,干脆把他一起抱来了。
清晨的路上空无一人,郑峪章在市区里把车速开到了一百迈,导航不停在提醒着他超速,一直到机场。
三个小时后,他坐在了这里。
安明知睡了有四五个小时,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他太累了,睡梦中神经也是在紧绷着的。倪虹耀那群混蛋,就是这么糟蹋人的么,郑峪章有很多账要跟他算。
郑予阳就这么被亲爸抛弃到了一边,他看见安明知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心里也很委屈,始终耷拉着小脑袋。过了一会儿也要哭了。
“你看你,把阳阳都弄哭了。”郑峪章最怕小孩子哭,“行了,赶紧擦擦泪。”
安明知现在确定这不是个梦了,是真的,估计是项雪通知的郑峪章。
这么些年安明知在外面拍戏没出过什么事,所以他自己一直有恃无恐,经历了这一回,他现在才有点后怕。做演员的本来作息就不规律,昼夜颠倒,加上这段时间高强度的拍摄任务,只是累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安明知抱着郑予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哥哥……”郑予阳也抱着他,小东西很难过,因为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他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哭,被爸爸凶啦,喝不到奶呀,找不到哥哥呐,梦见大怪兽啦,都是很难过的事,哥哥哭也一定是有很难过的事。
“哥哥不怕,阳阳会保护你的。”其实他也很害怕,可是他不想让哥哥害怕。
他已经快要四岁了,可以保护哥哥的。
安明知亲了亲他的额头,终于欣慰地笑了起来。至少这一刻的郑予阳不是梦里那个只要妈妈不要他的小恶魔。
人在五岁之前都是不记事的,五岁前的记忆会随着长大而被一点点遗忘,安明知不知道郑予阳长大以后是否还能记得他,可能只能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小时候住在他的家里,等他长大后就不见啦。但那无关紧要,因为他的生命中还会有更重要的人陆续出现,来代替安明知。
可至少现在,他们是对于彼此重要的人,这就够了。
“瘦了。”郑峪章摸着他凹陷下去一圈的脸蛋说,“你们剧组都不给人吃东西的?”
哪有啊,剧组的伙食挺好的,这不怪剧组,怪他挑剔,常常胃口不好,剧组吃的盒饭油腻,他吃得清淡,又不好意思总让项雪跑到外面给他买,就将就着吃几口。到了晚上收工他还常常嘴馋让项雪去买宵夜吃,要知道对于演员来说保持身材有多么重要。
可就是这么偷吃着,还是被郑峪章看出来他瘦了一圈。
“哪有不给吃东西啊,导演还经常请客呢。”安明知说。
一提倪虹耀,郑峪章就更不舒服了:“你还敢提,倪虹耀那个混账东西,他这是要拿奖么?我看他是想用你的命换奖!”
安明知为导演开脱:“没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再说是我自己非要逞强的。”
“他早点放你回去睡觉,能出这事吗?”郑峪章说,“明明是他在拿你们的命为自己的虚荣心买单。”
“那也不是倪导一个人的奖啊……”安明知道。
他听说是打算申报最佳改编,最佳男主,和最佳剪辑三个奖,压根就没打算申报最佳导演奖,说到底,倪虹耀不是为了自己。
“命都差点搭进去了,还要什么奖?”郑峪章不服气。
安明知小声反驳他:“可很多人的荣耀都是用命换来的。”
郑峪章生气得瞪了他一眼,那是别的人,别人怎么样他不管,但安明知想都别想。
他要什么他都给他,命都给他,所以他尽可能不阻挠安明知的事业,他想拍戏就让他拍呀,不就喜欢演戏嘛。郑峪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下午,安明知穿着旗袍和细跟高跟鞋,在下午洒满阳光的房间里笨拙地走着。
撞上提前回家的郑峪章,他惊慌失措,急于把自己藏起来险些崴了脚,小鹿一样纯真地看着这个侵入者。他太美了,是超越性别界限的美,郑峪章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或许过于浅俗,但他实在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小鹿迷茫纯真的眼神让他心动。
他的心脏如同被蝴蝶的翅膀轻轻扫过,酥酥的痒。
他尽可能尊重、支持安明知,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正常前提下的,如果安明知想要去拼命,那不行。
郑峪章可以无限纵容他宠爱他,但在自己的底线上,他是坚决的固执的,绝对不会退让半步。
这点安明知心里清楚,所以在他知道自己可能触及到了郑峪章的底线时,他及时服软了:“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么逞强了。”
他不知道郑峪章有多害怕,但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是一身冷汗。
生命不是开玩笑的小事。虽然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但他还没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病房外边吵吵闹闹的,安明知好像听见了倪导的声音,他往外看了一眼,才想到了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您就这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