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高能(下)(71)
一个满脸黑灰的男人倒在沙发旁边,身上压着一根冒烟的横梁,大概是呛入了烟气,呼救声弱不可闻。
“拉姆·辛?!”宗铭认出了那人,没想到爆炸时他也在现场。
“他就是珍妮弗的家庭医生?”于天河问道,“他应该是被横梁压住了,内脏可能有损伤,得尽快救出来。”
三楼塌了一半,通往下层的楼梯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宗铭观察了一下,发现最快的办法是从直升机上垂降下去,便说,“外面走廊上有灭火器,飞机往那边拉一下,我下去把他弄上来。”
“还是我去吧。”李维斯从刚见面那一抱就发现宗铭左臂无力,料想他是取过定位芯片,伤口尚未愈合,“你留在飞机上观察局势,指导我的行动,免得火势蔓延把我困在里头。”
宗铭微一挑眉,摸着他的后脖子道:“心疼我啦?说得跟真的似的,这火都快灭了,还能怎么烧啊。”
李维斯脸一红,发现隔了这么久没见面,他撩起骚来越发肆无忌惮了。
于天河斜眼看他们发狗粮,冷笑道:“宗铭你还要不要脸,调情也分个场合行吗?!”
宗铭白他一眼:“都是外人,我说说心里话怎么了?”
于天河:“……”
李维斯赶紧打岔:“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们留着我下去,我现在还是UMBRA的代理处长呢,我说了算。”
于天河瞪一眼宗铭,对李维斯道:“我和你一起去,那根横梁太大了,一个人搬不动。再说还不知道他压了哪儿,贸然移动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李维斯询问地看向宗铭,宗铭嗤笑道:“你不是处长么,瞅我干什么?我现在还归你领导呢。”
李维斯拿他没办法,往下看了看,对于天河道:“那我先下去取灭火器扑火,等火势稳定了再通知你下去。”
于天河还没点头,宗铭已经万分赞叹:“处长英明。”
李维斯哭笑不得,作势给他挥了挥拳头,攀着救援软梯下了火场。
走廊里火苗四窜,李维斯连着喷了好几罐灭火器才勉强压住火势,钻进几个房间转了一圈,依稀在卧室里看到两个人形的黑影。
看来伤者不止一个,李维斯在通话器里呼叫于天河:“可以下来了于哥,卧室里好像还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片刻之后于天河拎着急救箱下来,和他一起进卧室查看,只见一个瘦小的女人倒在衣帽间内,一个高大的男人被气浪冲得撞在墙角,两人都已经没气了。尤其那个女人,因为四周全是易燃的衣物,整个人烧得焦黑一片,不堪入目。
“都死了。”于天河摇头,“男人是博伊尔,脸大致还能看清,女的应该是珍妮弗……不管他们了,先去起居室救拉姆·辛。”
没想到博伊尔和珍妮弗就这么死了,李维斯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一拳打空了似的——他们追查了这么久,难道结果就是这样吗?
谁放的炸弹?
两人穿过倒塌的断墙,看到拉姆·辛奄奄一息地躺在横梁下面,偶尔发出虚弱的呻吟。李维斯清理了一下他周围的残骸,问他:“你是拉姆·辛医生?”
“是,我是。”拉姆辛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他,“你是谁?”
李维斯没有回答,问于天河:“怎么办?要我先把横梁抬起来吗?”
“不不,别动。”拉姆·辛马上说,“我的髋骨可能骨折了,腹部有内出血,现在抬起来我马上就完了。”
于天河原本见他神志清醒,中气充足,没想到居然伤得这么重,忙对李维斯说:“先不要动任何东西,帮我剪开他的衣服看看。”
李维斯拿剪刀剪衣服,拉姆·辛疑惑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逡巡,喃喃道:“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于天河轻轻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按压,指尖下移,慢慢触到他的湿婆纹身。李维斯忽然发现他这个纹身和宗铭头上的有点像,倒不是说图案像,而是他的纹身似乎也是用鸽子血纹的,血液循环加快以后才会显现出来。
不,不对,他的纹身还更复杂一些,是普通纹身和隐性纹身叠加形成的,正常情况下显现的是湿婆神的半面像,湿婆的整个左脸都隐藏在绽放的鲜花之中,此刻因为疼痛而体温升高,他的左半脸才隐约显现出来。
这时,通话器忽然响了一声,焦磊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已经找到地下室了,但里面没人,门锁有撬开的痕迹,不知道小熠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带走了……这里的通道非常复杂,全是岔路,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哪一边……领导现在咋办,我们要不要继续往前追?”
于天河停了手,道:“宗铭,你带朱可夫下去跟他们一起找,朱可夫能辨别人的气味。这里交给我和李维斯……对了,博伊尔和珍妮弗已经死了,烧得焦炭一样,拉姆·辛髋骨骨折,内出血,我正在处理。”
天空中直升机的轰鸣声压低了些,李维斯抬头,看到宗铭从机舱探出半边身子给自己打了个询问的手势,忙直起身给他比了个“OK”。
“我带朱可夫下去跟他们一起找唐熠,这里交给你们了。”宗铭在通话器里说,话音未落,另一队美方特警接入线路,以英语询问白堡这边的情况。
宗铭简单扼要地交代了一下,让他们立即去Ito地下彻底拆除核弹,又把伊藤健太的藏身处告诉他们,叫他们把他接到安全的地点。
直升机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慢慢往平地上降落,李维斯收敛心神,继续帮于天河救治拉姆·辛,一低头的工夫却发现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的神色:“你是尹俊河?”
李维斯心头莫名一跳,他的眼神太尖锐,语气太强烈,完全不像是一个髋骨骨折、内出血的重伤患。
拉姆·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连指甲都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肤里:“没错,就是你,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是加布林的最后一个囚犯尹俊河!”
“你冷静点。”于天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松开他,不要做任何剧烈的动作……我现在要检查你的腹腔了。”
拉姆·辛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李维斯的手。
于天河小心翼翼地按压他的腹部,慢慢露出迟疑的神色,少顷对李维斯道:“不大对劲,帮我把横梁稍微抬起来一点,我要仔细看看……”
“好。”
地下室。
宗铭带着朱可夫沿石阶走了大概二十几米,到达一个空旷的地厅。地厅呈圆形,两侧是几个单独的房间,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铁皮门。
听到他的脚步声,焦磊从铁皮门内出来,指着东侧一个房间道:“小熠应该是被关在这里,房间里有生活用品,还有一把大提琴。”
宗铭走进去,发现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平大小的地下室,四壁雪白,穹顶极高,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几排气孔,应该就是自己上次和唐熠通话的那一组。
一把深棕色的大提琴靠墙放着,旁边是一把椅子,椅子下面有几个浅浅的小坑,应该是大提琴尾柱压出来的,唐熠大概经常坐在这里拉琴。
门侧面有一张小床,上面铺着白色的被单,还有一件毛巾浴袍,宗铭将浴袍捡起来,蹲下去递给朱可夫:“来吧警犬同志,让领导看看你的本事!”
朱可夫在浴袍上东嗅嗅西嗅嗅,“汪”地叫了一声,昂着骄傲的小脑袋往门外跑去,宗铭差点被它拽了个趔趄,连忙牵着狗绳小跑着跟上。
朱可夫果然是个警犬的好苗子,拽着领导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跑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桑菡正在那里等着,见它过来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从宗铭手里夺过狗绳飞奔而去。
“嘿……你们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宗铭翻了个白眼,回头问焦磊:“这小子带枪没?”
“带啦,放心吧,遇上唐熠的事儿他比你还机灵呢。”焦磊说,随即发现自己措辞不当,“呃,我是说英明,不是机灵。”
“行了少废话,拍马屁的手艺留着在局座身上实践吧。”宗铭挥挥手,打开手电,带着他沿朱可夫选择的岔路往前走去。
地下通道极长,岔路四通八达,桑菡拽着朱可夫一路狂奔,只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疯狂喘息的声音。
“唐熠?!小熠?”桑菡忍不住高声叫他的名字,“小熠你在哪儿?”
空旷的回声回荡在漆黑的通道里,没有人回应。桑菡用手电筒四下扫视,希望看到唐熠留下的记号,或者是脚印也好,然而什么都没有看见。
忽然,朱可夫停住了,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原地一跳,“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谁?”桑菡用手电一扫,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三岔路口,一个白色的影子依稀闪了一下。
“唐熠?小熠?”桑菡欣喜若狂,拉着朱可夫跑过去,“是你吗小熠?”
一阵风簌簌吹过,桑菡一脚踩进岔道,发现里面积着一层浅浅的水,也不知道是海水渗进来了,还是地下返潮了。
“哗啦”一声轻响,有人踩着水往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顿了大概三秒钟,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迟疑着道:“阿、阿菡?”
“小熠!?”桑菡一瞬间便疯了,丢下朱可夫狂奔过去,脚步踏进浅浅的积水,水花四溅。
手电筒微弱的光晕里,唐熠身着白衣,如同一个纤弱的剪影,原本消瘦的面孔几乎只剩下巴掌大,细软柔顺的黑发盖在黑蒙蒙的大眼睛上,皮肤苍白细腻,几乎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阿菡?”他小小声地叫着桑菡的名字,嗓音微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菡站在原地,热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视野一片朦胧,仿佛带着柔和的光晕。
他忽然想起那个温柔的良夜,他冒着大雪飞到他所在的城市,捧着玫瑰花坐在台下,像最虔诚的粉丝一样看着他在台上演奏。
那晚的琴声是那么美妙,那晚的他是那么清秀俊美,顶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每一根睫毛上都仿佛有星星在闪光。
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他捧着玫瑰走向舞台,心脏“嗵嗵嗵”地跳着,紧张得腿都要抽筋了。然后他看见他的男孩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吃惊地望着他,小小的面孔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因为恐惧而变得一片雪白。
他将自己的心和玫瑰花一起塞到他手里,说:“我是你的阿尔法。”
“小熠。”桑菡像那晚一样慢慢走过去,伸手抚摸他柔软的额发,“小熠……”
“阿菡。”唐熠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试探着伸出双手在他脸上、肩头抚摸,“阿菡你没事吗?你伤好了吗?还疼不疼?”
桑菡无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忽然紧紧将他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唐熠轻轻啜泣着,细瘦的胳膊也紧紧抱着他,“阿菡,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没发幻觉……我好怕,我怕他们杀了你……我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你,梦见爸爸和哥哥……我、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三个多月的隐忍,一百多个日夜的思念和渴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唐熠先是低声呜咽,之后崩溃地大哭起来,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桑菡的衬衣。
桑菡一直紧紧抱着他,泪流满面,却嘴角微翘。
今天是他生命中最开心最圆满的一天,他终于找回了他,找回了自己今生的爱与寄托。
他承诺过要用生命保护他,今天,他做到了。
宗铭和焦磊远远站在岔路口外侧,给他们留出空间发泄痛苦与欣喜。朱可夫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跑回了宗铭脚下,举起两只前爪在他小腿上不停抓挠。
“你凑什么热闹?”宗铭动了动腿,焦磊连忙从兜里掏出一把牛肉干:“朱可夫在跟你要奖励,警犬训练员说每次完成任务都要给它正面反馈,让它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宗铭接过牛肉干给朱可夫喂了两块,吉娃娃欢快地蹦跶了两下,昂起骄傲的小脑袋往回跑去。
“哎你怎么吃完就跑啊你……”宗铭怕它跑丢了,连忙捡起狗绳跟上,谁知朱可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在岔路口左看右看,歪着脑袋嗅来嗅去。
“汪汪!”朱可夫蹦了两下,带着宗铭往另一条岔路上走。宗铭莫名其妙地拽它回来:“嘿你干嘛去?怎么这么经不起表扬啊,瞎跑什么。”
焦磊将它抱起来,说:“午饭时间到了,它要吃狗粮,牛肉干只是零食,不顶饱。”
“狗粮呢?”
“在于哥包里。”
说话间桑菡拉着唐熠从岔道里出来,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但情绪都非常好。
宗铭难得没揶揄他们,温语问唐熠:“小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
唐熠站在桑菡身后,紧紧拉着他的手,腼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先出去吧。”宗铭说,“于天河在外头,让他给小熠检查一下,特警小组也该过来清场了。”
“是啊是啊。”焦磊抱着吉娃娃连连点头,“朱可夫也该放饭了。”
一行人沿原路返回,穿过白堡一层西侧的走廊,走到门口宗铭忽然停了步子,问焦磊:“这条路是你清出来的?你们下来的时候这里什么情况?”
“这半条走廊本来就没着火,我们急着救人,直接就下去地下室了。”焦磊左右看看,用鞋底子蹭了蹭地上的黑灰,发现下面有少量的白色粉末,疑惑地道,“干粉……哪儿来的干粉,我没用灭火器啊。”
宗铭蹲下去用手指仔细抹了几下,皱眉道:“有人在你们之前灭过这条走廊的火,你们下来的时候看到其他人没有?”
“没有。”
宗铭心中闪过一个疑团,喃喃道:“有人在我们到之前从地道离开了?管家、女仆……还是琼斯?”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通话器呼叫李维斯:“Reeves,楼上除了拉姆·辛还有其他活人吗?有时间的话帮我再确认一下。”
没人说话。
宗铭皱了皱眉,提高声音道:“李维斯?老于?老于你们什么情况?”
依旧没人回答。
宗铭脸色一变,左右看看,飞快往楼梯跑去,不顾四处乱窜的火苗,箭一般冲上了楼顶。
焦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于哥”,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楼顶浓烟滚滚,基本看不到火苗,宗铭捂着口鼻跑到珍妮弗的起居室,赫然发现那根原本压住拉姆·辛的横梁被搬在一边,于天河仰面倒在沙发旁边,眼镜摔得粉碎,额头鲜血汩汩。
“于天河!”宗铭惊喊一声,将他轻轻抱起来,抹了一把颈动脉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他只是晕过去了。
焦磊在他后面赶上来,看着这一幕惊呆了,木木地站了三秒,嘶声大叫道:“于哥?!”
宗铭从不知道人还能喊出这么大的动静,被他震得耳朵都“嗡”了一下。于天河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纶音一般,浑身一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于哥!”焦磊把朱可夫一丢,扑过来不顾一切地把人从宗铭手里抢过来,不知道是恨的还是怕的,眼睛都红了,“于哥你咋了?你没事儿吧?于哥你醒醒……”
于天河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弱声道:“我已经醒了……”
宗铭被焦磊夯了个倒仰,爬起来也顾不上骂他,问于天河:“出什么事了?李维斯呢?”
“拉姆·辛。”于天河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两把,发现眼镜碎了,骂了一声“Shit”,恨恨道,“他是假装的,那根横梁根本没压住他,烟太大看不清,我们都被他骗过去了。”
宗铭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无数碎片凌乱地飞舞着,一个模糊的真相依稀显出匪夷所思的轮廓。
“直升机离开之后,我和李维斯刚刚把横梁移开,他就忽然间发难了。”于天河捂着额头说,“当时李维斯还抬着横梁,他一下子跳起来用枪指住了他……我就愣了那么一下,丢下横梁要拔枪,结果被人在后颈撞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焦磊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后脑勺,果然在他后颈看到一块重重的淤青。
宗铭默不作声,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冰冷,站起身扫视一圈,向卧室走去。于天河示意焦磊把自己扶起来,跟过去给他讲解:“那儿,博伊尔的尸体,应该就是他,半边脸还是完整的。”
宗铭走到博伊尔身边看了看,问:“珍妮弗呢?”
“在衣帽间,都烧焦了,只能大致看出是一具女尸。”
宗铭走进衣帽间,只一眼便道:“不是她,她比这具尸体高至少五公分,瘦二十磅。”
“不是她?”于天河愕然,“那会是谁?”
宗铭将朱可夫牵过来,让它嗅珍妮弗的衣柜。朱可夫显然还记得旧主人,在衣柜里滚了两下,亲昵地蹭了蹭珍妮弗的外套。然而当宗铭将它拖到尸体旁边时,它只闻了一下就走开了,回到衣柜里继续打滚。
“你怀疑珍妮弗金蝉脱壳,和拉姆·辛一起跑了?”于天河问宗铭,“你怀疑袭击我的那个人是她?不,不可能,那人身高很高,力气很大,不可能是女人。”
宗铭面沉似水,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牵起朱可夫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