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别离(9)

　　谌一祯没抬头，只是将他的一只手按在座椅上，拇指在他手背关节处来回摩挲，“不影响，视频会议就可以了。”
　　叶牧青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见他并无不悦，才扭头看向窗外。
　　一回到别墅，谌一祯就带着秦铮进了书房。
　　叶牧青则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将手机相册里的几张照片翻来覆去。
　　今天拍完定妆照，他缠着摄影师大哥再三保证不会提前透露出去，才要到了几张原片，本来打算让谌一祯看看，可结果直到现在，他们也只是在刚上车时说了那么两句话。
　　叶牧青将那几张照片放大又缩小，看来看去只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为什么会想让谌一祯看这些照片，是想向他证明他的眼光没问题？
　　什么眼光，难道是挑情人的眼光吗？
　　思及此，他突然烦躁起来，一口气删光了那些照片，然后把手机抱在胸口，转过身将脸朝向沙发靠背。
　　窝在沙发靠背和扶手形成的小角落里刷了会儿微博，听到书房门开的声音，他急忙悄悄探头看了过去。
　　“谌总我先走了。”秦铮提着公文包往大门方向走。
　　谌一祯站在书房门口，“嗯。车你开走，钥匙在玄关，明天开到公司来。”
　　“好的。”
　　目送秦铮出去后，谌一祯才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今天还顺利吗？”
　　他还穿着正装，一边朝叶牧青走过来，一边解了西装的纽扣，衣服彻底敞开后，才完全从紧绷的工作状态里放松下来。
　　叶牧青缩回脑袋继续看微博，嘟囔道：“挺顺利的。”
　　“别凑这么近。”
　　手机被骤然抽走，叶牧青立马翻身站起来，“还我。”
　　谌一祯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才将手机丢回他怀里，“想做明星就少看微博。”
　　“你管我。”叶牧青白了他一眼，接着刚才的页面继续往下翻，随口问了句，“你有微博吗？”
　　“没有。”谌一祯外套脱了一半，双臂向后打开，外套正落在臂弯处，一只脚踏上台阶，“我上楼冲个澡。”
　　吃过晚饭，谌一祯拿来了最终定稿的剧本，厚厚一摞，摆在叶牧青面前的茶几上。
　　“这么多！”他满脸的不敢相信，“这些词我全都要背下来吗？”
　　谌一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有后期配音。”
　　叶牧青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我不一定要都背下词，是吗？”
　　“在剧组以配合导演为主，我想你比我更有工作经验。”
　　“可我没背过这么多词。”他坐在地上，下巴压在茶几上，眉毛拧成了麻花。
　　谌一祯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了两页，“男主戏份很重，知道对你来说有难度，所以让你提前熟悉剧本。”
　　“我突然有点害怕。”叶牧青脸上是这些日子来从没有过的认真和严肃，“我怕我演不好。”
　　谌一祯弯下腰捧起他的脸，“我会让你演的就是好的。”
　　语毕，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三天后去外地出差。”
　　叶牧青专心看着剧本，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应声点了点头。
　　深夜。
　　谌一祯后背蒙上一层薄汗，双臂撑在叶牧青身侧，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体之下。
　　叶牧青则闭着眼，嘴唇殷红，待紊乱沉重的呼吸逐渐归于平稳，他翻动身子面朝右边侧躺。
　　谌一祯则躺回床铺的左侧，从背后抱住叶牧青，轻吻他的后颈，“开机那天我一定赶回来。”
　　叶牧青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发闷，“我自己去就行。”
　　“嗯，我也相信你可以。”谌一祯埋首在他脖颈间，在本已没有多少完好皮肤的空隙里又留下一个印记，“香水换回之前的吧，这款不好闻。”
　　叶牧青半梦半醒，“之前的闻腻了。”
　　“我喜欢。”
　　话落，房间里便再无回应，感受到怀里人呼吸逐渐平稳，谌一祯手臂稍稍收紧，也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叶牧青见床头放着一瓶熟悉的香水，正是自己刚换下来的那一款。
　　他拿起四四方方的香水瓶在手中把玩，对着空气喷出一泵，耸动鼻子闻了闻，依旧还是这个熟悉到腻的味道。
　　私心里，他还是喜欢新换的那瓶。
　　叶牧青笑了笑，拉开床头抽屉正准备把香水扔进去，脑子里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声音，重复三个字，“我喜欢。”
　　他犹豫了，五指逐渐收紧，香水瓶的棱角硌得他指节发白。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了一把打开的抽屉，抽屉还因为反作用力又弹开一半，房间里回荡着撞击的巨响。
　　叶牧青将香水放回了床头柜。
　　他翻身下床，随手抓了抓睡塌的头发，自嘲般笑道，“老子真他妈敬业。”


第十章 嚼舌根
　　剧组开机前一天，叶牧青久久没能入睡，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即将出演自己的第一部 男主戏，还是因为谌一祯没能赶回来。
　　开机当天，给叶牧青妆发的化妆师看着他硕大的黑眼圈都忍不住微微皱眉，“叶老师，您昨晚没睡觉吗？”
　　“不好意思啊，昨天有点儿事耽误了休息。” 叶牧青连声跟化妆师道歉。
　　“来，闭眼。”化妆师一边给他化眼妆，一边还不忘嘱咐，“您还是得好好休息，咱们这是现代剧，化浓妆不好看的。”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拍了一把，“嗨，牧青。”
　　他眼睛张开一条缝，从化妆台的镜子里看清来人，“泽哥好。”
　　“叫名字就好，别叫哥，我可比你大不了多少。”黑泽生得浓眉大眼，又天性开朗，很容易就让人生出亲切感，“待会儿第一场拍我俩的戏。”
　　“嗯，收到剧务老师通知了。”
　　“你看那场戏的剧本了吗。”黑泽先看了眼化妆师，再低头看了看叶牧青，脸上有些难为情。
　　叶牧青透过镜子看了黑泽一眼，也觉出他有些不太寻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看了，怎么了？”
　　黑泽抿着嘴在他肩膀上按了下，透过镜子冲他一笑，“没事儿，等会儿说。”然后转身出了化妆间。
　　等叶牧青化好妆到拍摄现场时，黑泽已经在了，见他过来，弯着眼睛笑了笑。
　　“刚刚在化妆间里，你要说什么事儿？”
　　第一场戏拍的外景，取景地是一栋大楼前的广场，导演和工作人员正在调整机器和拍摄场地，黑泽蹲在大楼前的台阶上，剧本被卷成筒握在手里来回转动，他盯着叶牧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迅速说：“我是同性恋。”
　　叶牧青乍然瞪大了双眼，“泽、泽哥，你这是跟我出柜嘛。”
　　“算是吧。”黑泽耸耸肩，“你知道剧里我喜欢你吗。”
　　“大概看出来了。”叶牧青点点头。
　　黑泽用剧本掸了掸地上的灰，席地而坐，“我想了挺久，我这情况还挺特殊的。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叶牧青有些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冒出一句话，“没关系，我……我不歧视的。”
　　黑泽噗地一声笑了，转头望着他，“谢谢。”
　　“黑泽！叶牧青！来走一遍。”导演的声音适逢其时响起，将两人从即将变得尴尬的气氛里解救出来。
　　“诶，来了。”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笑，黑泽朝叶牧青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呗。”
　　叶牧青大大方方地将他拉起来，两人并肩往拍摄场地走去，快到人群处时，黑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现在单身，别有压力。”
　　拍摄时，叶牧青一直不在状态，不是错词，就是走神，第一场戏拍了十来次还没过，他只好不停地朝黑泽和工作人员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
　　黑泽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不是我影响你了。”
　　叶牧青摆摆手，蹲下身叹了口气，“是我还不够专业。”
　　导演气得走到两人面前，一边拉着黑泽示范，一边指着叶牧青鼻子大骂，“看看！怎么演！模仿会不会？”
　　其实第一场戏的剧情很简单，黑泽扮演的角色喜欢上了男主，而男主却只是把他当成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这场戏主要的戏份在黑泽身上，需要他通过一些小动作和微表情来表现出他对男主的感情，既要外露又要克制，叶牧青则只要表演出自己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即可。
　　可哪里知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条，整整耗费了三个小时，才勉强有一条可以用，导演最后已经不耐烦，站起身大喊了一声卡，扭头就进了休息室。
　　叶牧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抱头蹲在地上，黑泽也跟着蹲下来，手掌贴在他后背上下抚慰，“没事的，刚开始都是这样，等有经验了就不会了。怪我，我不该跟你说我的事。”
　　叶牧青闷声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拍戏时总是会想到黑泽跟他说自己是同性恋，想到原来同性恋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过了好久，叶牧青才缓缓站起身，黑泽见他眼角发红，便轻声安慰，“导演都是这样的脾气，别往心里去。”
　　他低着头，声音沮丧，“我去给导演道歉。”
　　黑泽没拦他，只是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皱了皱眉。
　　叶牧青走到休息室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又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再默念了一遍路上打好的腹稿，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依我看，现在的演员压根不用管专业不专业，会扒钱袋子就行。”屋里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格外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