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6)
顔旭倒是看得很开,反正程非凡看不起他,两只手扶着比自己脸大太多的面膜,问:“有什么事呀?”
程非凡咽了一下喉咙:“找你有事。”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顔旭房间里的矮凳上,咳了一下,准备的腹稿怎么都说不出来。
顔旭仰着脸:“快点说呀,我得出去一下。”
程非凡从下看着他细细的脖子:“你要去哪里?”
顔旭指了指面膜:“姐姐说不能敷太久,我要去洗了。”
“哦。”程非凡像是不敢看他,站起来,憋出一句话,“今年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北戴河玩,我爷爷他们想你了。”
顔旭要考虑一下,程非凡就匆匆忙忙和颜太太她们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一副不敢多待的样子。
顔旭都习惯程非凡奇奇怪怪的样子,这小半年里,这人像是想和好,又不想和顔旭一起玩的样子,总之很讨厌。
秦深夜跑回来,刚刚跨进院门,有只粘人精就打电话过来,兴冲冲和他说自己刚刚敷了面膜,脸摸着好滑哟。
秦深突然想到顔旭刚来的第一年第一天,太伤心哭得嫩生生的脸都被眼泪洇红了,奶奶从家里翻出一瓶宝宝霜,秦深挖在手里两三下给他抹上。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宝宝霜太腻,还是顔旭的小嫩脸太滑,秦深那时候总有在占姑娘便宜的错觉,抹得怪不好意思。
现在秦深跑了一头的汗,坐在院子里那颗樱桃树下,支着一条长腿,一笑便有一团白气,带着露指手套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
因为爱美又娇气的小师弟,寒冬腊月顶风夜跑只带一个口罩,皮糙肉厚的秦深问:“你们那边风很大吧,你有擦脸吗?”
顔旭说:“有的,妈妈给我买的,我觉得蛮好用的,也给深哥你寄了一套。”
半个月后,秦深提前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新年礼物。
他给顔旭发消息说一声的时候,顔旭正在北戴河修补自己的友情,并很快发了一张自己在海边玩的照片。
穿着厚长的羽绒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裹着围巾,带着帽子,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带着手套的手比了一个“耶”。
秦深还没有和颜旭一起过过冬天,不知道顔旭这么怕冷。
看了看照片,秦深把手机放回兜里,坐沙发上搭起小妹玩的积木。快开饭的时候,他手机震了一下,是顔旭新发来的消息。
一张新的照片。
全副武装的围巾帽子放在一边,穿着白袜子盘腿坐在地板上,薄薄的羊绒毛衣,手背撑着下巴,笑吟吟的弯着眼睛,背后的窗外是北方冬季旷野无边的天际。
“刚才海边风太大了,那张看起来像熊,这张是不是好看些?”
“嗯。”
旁边的小妹眼尖说:“这个哥哥带的围巾和深哥带一样。”
秦深挂在衣帽架上那条黛色围巾就是顔旭送的,被小妹一说,他才注意到顔旭那条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的。
秦深笑了一下,把手机偏过去一边问七岁的小妹:“俊不俊?”,一边把小师弟这张清秀怡人的照片单独存在了手机里。
本以为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但秦深又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收到了一份大礼。
他父母都再婚还有了弟弟妹妹,饶是他不觉得有什么,过年这种大团圆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多余。大伯要留奶奶过年,秦深便自己先回去。几个朋友发消息来,问他要不要出来玩。
秦深鼻梁上挂着一个口罩,走在街上回复了别人的好意。时候已经不早了,街上放烟花的都没有几个,可能都聚在家里看春晚。
南方少雪,今年倒是稀稀疏疏飘了几片雪花,路灯下的街边有几堆残雪,秦深家门口有一堆雪,哦,是一只小白熊。
白色羽绒服,眼熟的毛线编织帽和羊绒围巾……
对方看到秦深就窜起来,变成了双眼藏星星的少年,隔着围巾叫了一声:“深哥!”
又把围巾扯下,露出唇红齿白的小脸,见牙不见眼地又叫了他一声。
门口的路灯恰到好处,秦深波澜不惊的眼睛微怔,把脸上的口罩摘掉,快步走过去。
顔旭冷得跺脚:“这里好冷啊,我们那里冬天吹大风,零下十多度都没有这么冷。”
秦深脱下带着体温的外套马上把他裹住,拎着他放一边的书包,赶紧带他进了屋。
让顔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又开了房间里的暖灯和电热毯,最后去取了奶奶抱得暖手宝让顔旭两只冰凉的爪子抱着。
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压着黧黑的剑眉,有些严厉:“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事说起来还全靠狼心狗肺,不对,聪明伶俐的颜家姐弟。
颜可一直说自己压力大,从颜先生那里要了一堆精神补品,这次寒假又说想换个心情,待在家里太闷了。
颜先生和颜太太就打算带着她出来玩两天,而顔旭在旁边加了一句哪里哪里的菩萨很灵,香火特别旺。
颜先生就带着颜太太来他说的这个地方烧头香了。
顔旭说的那个地方秦深知道,是个土地庙,灵不灵,他作为本地人不知道,倒是知道挺破的,有面墙都是被老三踹倒的,当时顔旭也在场。
秦深开始关心顔旭会不会挨揍。
顔旭被冻得白森森的脸渐渐有了血色,蚕宝宝一样拱到秦深身边,说:“爸妈他们现在在叔叔家吃饭,叔叔说明天开车带他们去一个新修的寺庙,头香是没有了,但是说是新菩萨,许愿的人不多,可以听到我们的话。”
“后半句话是师傅说的?”
顔旭羞嗒嗒地靠在他结实的肩上:“嘿嘿,我说的。”
外面有人的烟花“咻”地窜到天上,秦深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脸,挤了挤,墨染似的眼瞳带着又宠又愉悦的笑。
顔旭如愿以偿在这里过了一个年,快乐过后就是惨痛的代价。
颜先生在回去的路上就给他报了三个补习班,并没收了手机。
好在秦深也忙起来了,没有顾得上取消他们那个两块钱的套餐,顔旭每个月拿到手机翻到10086发来的短信就觉得有遗憾有开心。
作者有话说:关于程非凡。 颜太太:“旭旭你和非凡是和好了吧?” “算是吧。” “那非凡有没有说为什么?” 这个问题顔旭没有想过,他想了一会,想想周文锦,想想程非凡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他说:“唔,他可能也想当我的师弟。”
第八章 毕业
高考前一天晚上,顔旭紧张得睡不着。
他把脖子上带的玉取下来,是一块水头特好的玉,颜先生用节约下来的头香钱买的。姐弟两一对儿,颜可是佛祖,他是观音,在寺庙里开过光,还在功德殿里供了小半年,临近考试的时候取回来给姐弟两加buff。
顔旭把观音玉像捧在手里,在卧室床上跪北朝南,比过年时在大雄宝殿求愿还虔诚。
菩萨啊菩萨,你一定要保佑深哥。
阿弥陀佛。
唔,菩萨菩萨,请再保佑一下我姐姐吧。
阿弥陀佛。
菩萨菩萨,你能保证把深哥送到北京吗?
……
不知道是不是菩萨怕被他烦死,总归顔旭的愿望都没有落空。
颜可顺利毕业,最后一天考试给家里报了消息后就和同学去玩,晚上十一点多才被颜先生接回家,脸喝的酡红,怀里还抱了一束漂亮的玫瑰。
颜太太帮忙把花插上,问颜可是哪个男生,她喜不喜欢呀……
颜先生带着复杂的心理又去书房自闭。
顔旭下巴垫在手上,笑吟吟听姐姐讲毕业的事,有些羡慕憧憬。
又在看到姐姐脸上少见的娇羞,心底又升起了一点点说不清楚的难过。
他脸歪在手背上,用从小仰视的目光看着初初长成的姐姐:“姐,你谈恋爱了记得和我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揍他。”
颜可亲了一下弟弟白白净净的脑门,抱着插好花的花瓶回房间,脸上印得红艳艳,眼眸生春。
顔旭回自己的房间,摸摸额头,有些难为情,也有些伤感。
想给秦深打个电话,但是和他说自己为姐姐要去亲别人而难过,又有些开不了口。
而且,秦深今天也毕业,应该和颜可一样有很多很多的朋友需要相聚道别,说不定现在也在接受某段告白。
顔旭更难过在枕头上滚脸,脸都气成了白包子。
长大好烦啊。
几天后,顔旭拿到自己的手机,问起秦深毕业好不好玩,拐弯抹角提起是不是很多人和他告白。
秦深在那边笑了一下:“好玩,可以空闲一段时间了。”
顔旭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手指扣着床单,心里拨着小算盘:“那你要不要出去玩呀,来找我呀。”
“好啊。”
“真的吗?!”
秦深缓缓说了一下自己漫长暑假的安排,他师傅有计划在首都开个分馆,几个不上学的大徒弟在这里当小老板。
“我嘛,来打工。本来上次来就是让你爸爸帮忙选一个地方,他说先不要告诉你,等确定了再和你说。”
顔旭脑袋里炸开了一朵蘑菇云,激动得脸都红了,心里的小算盘都要超负荷运作了,只顾着对电话点头,最后娇娇地说:“深哥,你要早点来哦。”
第二天放学路上顔旭把几个师兄过几天就要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周文锦。
周文锦:“哦,我知道啊,之前和三哥打游戏的时候,他就说了。”
顔旭很困惑:“你们什么时候还一起打游戏?”
周文锦慈爱地看着顔旭,和同龄人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师兄跟纯净水似的,平时业余生活乖得不要不要的,不玩游戏电动,也不聚众撒欢,更没有谈恋爱。周文锦有次周末找他,就和他在家拼了一下午的乐高,累了的时候,他还有一箱漫画可以分享。
“一直在玩,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都要考试了。”
周文锦:“哦,对啊,还有两周就要中考了,我周末找你复习吧。”
顔旭暗暗咬着小白牙,屈服在学霸的光环下:“……好,你再帮我看看最后几道大题。”
“我会。”走在一边的程非凡开口了,“我也来找你复习。”
顔旭苦哈哈点头。
这两位都是本校保送,不参加中考,直升快班,夹在他们中间的顔旭总是感觉自己又蠢又可怜。
周文锦在地铁口和他约好一起去接师兄,就骑着自行车和他们两挥手再见。
考虑到已经在来的路上的暑假以及师兄们,程非凡深谋远虑地问起顔旭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