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79)
作者:烟猫与酒
时间:2019-07-26 08:39
标签:日常
估摸着宋琪顶多再睡两个钟头就能醒,江尧走之前给他点了堆外卖,自己囫囵着把肚子填上,剩下的专门烧了锅热水给宋琪篷进去温着。
再洗洗澡收拾收拾自己,时间已经后半夜了,宋琪睡得连身都没翻。
江尧想想,还是打算回学校一趟,这个时间又是刚醒,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干,他电脑什么的都搬回去了,身边再一摊子烂事儿,刚拿到手的兼职他也不愿意糊弄,虽然具体上班时间还没通知,但提前整整文件也行。
说走就走,他把昨天扔玄关上的钥匙又给拿走了,挺不要脸的,但是一点儿没犹豫,钥匙攥在手里连心都跟着踏实下来不少。
这回谁再怂谁就是犊子。
江尧又看了眼卧室的门,在心里说。
然后他把钥匙往兜里一揣,摁灭客厅的灯往学校赶。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给陈猎雪回了个消息,只是想汇报汇报情况,结果陈猎雪没多久就给他打过来,问他宋琪现在怎么样了。
“睡了,昏迷。”江尧说,在后半夜没人的街上点上烟吸了一口,问陈猎雪:“小陈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宋琪那儿?”
“跟你说了,我看人很准。”陈猎雪在电话里很浅地笑了笑。
江尧也笑笑,又问陈猎雪:“那宋琪昨晚是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陈猎雪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说:“他去看纵康了。”
“啊。”江尧张张嘴,脚底踢了个小石子,“嗒嗒”蹦两下弹进了下水井盖里,他停下来没继续说话。
其实江尧也猜到了。但是真从陈猎雪嘴里听见这么个答案,他心里还是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儿。
纵康。
江尧对这个活在他耳朵里的名字情感很复杂,最初稀里糊涂弄不清谁是谁的时候他觉得纵康惨;后来知道纵康是怎么死的,他觉得可怜;知道宋琪跟纵康之死之间的关系,他膈应;经过昨天的事儿,他所有的情绪又全都被血洗,跟滩血腥呼啦又拢不起来的脏器似的,成了股让人难以形容的……悲。
这个字儿单拎出来有点儿装逼,但是江尧心里能想到的就是这么个字。
不止纵康本身悲,这一连串的事故,他和二碗和陈猎雪这样连自己生命都不能左右的人,种种的关系,全都挺悲挺无奈的。
但是现在,听见宋琪是在纵康那儿待到早上,江尧除了瞬间胀起来的心酸,竟然还夹带了一丝半缕的羡慕。
——宋琪最无助最难的时候,唯一能安抚他的人、他唯一想去找的人,是纵康。
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给他回应的死人。
不是他江尧。
他只能跟暴走的宋琪扯着嗓子瞎吼,然后被光荣地怼在墙上。
然后等宋琪平静下来了再跑来想安慰一把,结果没说两句有用的话,倒头就在人床上睡到后半夜。
操。
江尧这么想想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你这连青铜都够不上,就是个破烂段位啊,江尧同学。
陈猎雪不知道江尧在想什么,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也就没再说纵康。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小梁他们最近如何安置,好让江尧能说给宋琪听,又麻烦他多陪陪宋琪,有事儿随时联系他,声音挺疲惫地挂了电话。
“行,谢谢小陈哥。”江尧跟他道了个谢。
踢了小石子停下来以后,江尧就没再继续走。
他在路牙子上抽完剩下半根烟,看着通往学校后门的长路尽头发了会儿愣。
平时这个时间街上好像没有这么静,夜市街上才刚收摊,有能闹的学生出来聚餐能吵个通宵达旦,快天亮了才三五结群地拎着酒瓶子碾回去,稀里哗啦的,有一回跟走光喝疯了,走着走着还挨着墙角尿了一泡,特不招人待见。
今天难得什么动静都没有。
全世界都在同一天累瘫了似的。
江尧也没刻意去想什么,也没觉得过了多久,烟烧到头了就再点,“咔吧”“咔吧”几声下去,眼前的街道莫名就开始混混沌沌地泛起了亮。
街道环卫工骑着小车从眼前过去,还挺嫌弃地用眼角瞥着他,江尧才猛地回神,看一眼脚底,小半盒烟都下去了。
怪不得嗓子那么你妈的干。
抖抖发麻的腿,江尧扶着路灯柱子站起来,脑仁被烟气熏得有点儿晕,还有点儿恶心,他撑着脑门儿缓了会儿,直起身子继续往学校走。
刚往前走两步他又顿下来,然后一脸烦躁地转身折了回来。
不远处的环卫工警惕地观察着他。
去你的吧。
江尧脚下不停。
他现在满脑子挤的都是宋琪。
从街上回到家,宋琪还睡着,江尧走的时候屋里什么样回来就什么样,卧室的门怎么关怎么打开,床上的人形连个姿势都没变。
去厨房看一眼,温在锅里的饭都凉了,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四舍五入睡了快二十四小时了,好歹起来放放水吧。
江尧进屋把窗帘拉开了点儿,靠在窗台上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宋琪,想把他喊醒,但又想不到有什么喊醒的必要。
他想让宋琪看到自己在这儿,迫切地。
但这理由滑稽又矫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站不住脚。
白天说一遍都给人说睡着了。
在喊与不喊中,窗帘缝外透进来的光一寸寸变得明晰,小区里也渐渐有了晨起的动静,江尧就这么看着宋琪,把天都看亮了,突然有点儿拿不准宋琪是睡觉还是真昏迷——万一他悲痛得无法自拔在梦里一睡不醒,那他下半辈子就得当个宋琪2.0。
“宋琪?”他趴到宋琪枕头边喊了宋琪一声。
宋琪没醒,但也没昏过去,因为江尧喊完以后才发现,宋琪好像在做噩梦,呼吸很赶,皱着眉,眼皮带着睫毛时不时颤上一下,嘴唇努力地想张合出声音,也发不出完整的调调。
他在焦急。
江尧盯着他的脸,犹豫一下,推推宋琪的胳膊又喊了一声:“宋琪?”
宋琪醒不过来,魇着了似的,想说话发不出声,想动只能抽抽手指头,急得额角都沁了层汗。
这是非得让人上脸抽啊。
江尧抿抿嘴,正打算撸袖子给宋琪来一巴掌,搁在宋琪手边的手指头突然一紧,他低头看,是宋琪的食指搭在了他的食指上,像救命稻草一样无意识地勾了勾。
江尧没忍住弯嘴一乐,把宋琪的手给攥紧。
“……纵康……”下一秒,宋琪的眉头又收紧,隔着现实跟梦境都能感到他的痛苦,很艰难地喊了一声。
声音模糊,但是江尧听见了。
愣了会儿,跟被人一拳捣了鼻梁似的,江尧闭闭眼吸了口气,整个人从鼻梁到心口都酸得不行。
他死了,宋琪。
已经死了。
这世上早就没有纵康了。
他根本听不见你说话,他没法回应你,这八年不能,下一个八年也不能,不管十八年还是八十年都不可能。
他根本安慰不了你。
他也原谅不了你,你原谅自己吧。
你做得足够了,你饶了自己吧。
“……不是你的错。”江尧使劲瞪瞪眼,把眼球上的水雾瞪回去,沙着嗓子对宋琪说。
宋琪不知道听没听见,手指又勾了他一下。
“不是你的错。”江尧重复一遍,也勾勾他。
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把这句话重复到无力再张嘴,江尧抹了把脸,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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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从宋琪那儿出来, 江尧先去早点摊子喝了碗热豆浆。
豆浆刚熬出来,热得下不去嘴, 周围都是早起赶着上班上学的,吃得唏哩呼噜, 江尧就在他们中间不急不缓地用勺子搅和着豆浆往嘴里灌, 周围几桌人走走换换好几拨,他的一碗豆浆才见了底。
胃被烫着, 舌头尖和上颚被烫得发皱发麻, 先前被半包烟冲得发飘的脑仁儿终于有了落在实处的感觉。
这会儿总该是清醒的了。
江尧想。
又吃了两根油条, 他起身付钱,摸出手机给陈猎雪发了个消息。
江尧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对于宋琪。
他就知道他看宋琪现在那样儿不好受, 纵康就是个死疙瘩, 捆在宋琪心上八年, 锁头都锈死了, 链条都嵌进肉里勒进血里, 把好好一个人活活给勒到变形。
偏偏这还是把没法“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死锁,被锁着的人也被又一遭死亡给磋磨到头了, 没法也没力气放过自己。
但总得有人去开锁。
江尧现在就想让宋琪能走出来。
反正也不知道该干什么,那就把想干的事儿先给干了吧。
反正他这会儿吃饱喝足, 脑子也够用,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冲动,都是他思考完以后的结果。
二十分钟后,江尧回到寝室换衣服洗漱, 一屋子人只有陶雪川醒了,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打算起还是被他给吵醒的,探着头从上往下看他。
“回来了,”陶雪川不赖床,醒了就裹着被子坐起来,压着嗓子问江尧,“好点儿了么?”
“啊。”江尧答应一声,也不知道他在问自己还是宋琪,把外套往床上一脱,换掉身上烟味四溢的衣服,抄起牙杯准备去洗漱。
“你上午找时间去趟系里,顾北杨要找你。”陶雪川翻身下床,跟他一块儿去。
“又找到你那儿去了?”江尧算算时间,点了下头,“行。”
“你不理他,他只能找我。”陶雪川说,跟在江尧身后出了寝室,反手把门给带上。
“你那事儿怎么样了?”江尧问了句,他这两天身心都过得乱七八糟,都没顾得上关心室友,听陶雪川这么说才想起昨天晚上手机里轰炸一样的短信。
走光都知道了,也不清楚是撒淼告诉他的还是从哪儿乱七八糟传开的,不管怎么知道的源头都在撒淼,撒淼这回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