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舔狗(3)

　　他看着沈思的脸。
　　“没事。”简宁尴尬地别过头，语气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后座上，夏明霄终于松了口气。
　　聊了半天，艺术市场扯不下去了。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夏明霄根本不懂什么艺术。不同之处在于，简宁会大笑着戳穿他，沈思却一直用崇拜又认真的眼神看着夏明霄，不管那人说什么。
　　他真的很擅长倾听，而且始终带着微笑，适时插几句附和与点评，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在这样的眼神里，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王。
　　沈思回来了，夏明霄本来就高兴，一受捧，更开心。余光扫到副驾驶上的行李箱，皱眉道：“这么多行李，都是你一个人拿回来的？”
　　“嗯。”沈思一脸自豪。
　　“很辛苦吧？”
　　“还好啦。”沈思逞了句强，大眼睛眨巴眨巴，声线压低三分，似乎是委屈，又似乎在求安慰，“一点点累而已，比起我在国外吃的苦已经好很多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唉，”下一秒，夏明霄果然一脸心疼，“还好已经回来了，放心，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简宁：……
　　这么多行李，你肯定是叫车去的机场。
　　到了机场，托运，上飞机，下飞机就有人接，来来来你告诉我，累到你什么了？
　　如果这叫累，我们社畜还用不用活了？
　　这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简宁决定赶紧把他们送到地方，以后，永远别见。
　　——呵呵，妄想。


第5章
　　沈思让简宁知道了什么叫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硌硬你。
　　机场偶遇半个多月后，某天，简宁跟夏明霄一起见完客户，回公司。
　　路上有点堵，车子走走停停，简宁用导航换了条路线，打算在下个出口下高架，副驾驶上，夏明霄突然问：“你是不是在艺术圈有人脉？”
　　“没啊。”简宁随口答。
　　“没有吗？我记得你前几年经常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你说那些所谓的画家？一个转行去写代码了，两个做生意去了，剩下的可能还在坚持吧？不知道，早就不联系了。”简宁问，“怎么了？”
　　“思思……沈思最近在找工作，不太顺利，想叫我帮帮忙，可是我在艺术圈没有认识的人……”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简宁讥诮地睨了夏明霄一眼，“抱歉，帮不了。”
　　“为什么啊？”
　　“我还觉得有意思呢，你给我解释解释吧。”简宁道，“北京上海，那么繁盛的艺术市场，沈思一个海归艺术类硕士偏不稀罕，跑到咱这儿，图什么？他在这个城市一没有亲戚，二没有人脉，就算大学是在这儿念的，可他大学还没念完呢就出国了，凭什么回这儿来啊？回老家不是更好吗？我以为他老早就找好工作了呢，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回来现找啊？”
　　“我就更不提他现在住那房子是谁给他找的了。”简宁讥笑，“所以他到底图什么？他是跑这儿投靠谁来了，还是有人给他打了什么包票……得得得，你别跟我辩解，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我就一句话，他奔着谁来的，你叫谁管他，我跟他萍水相逢，他就是饿死了，关我什么事啊？”
　　夏明霄叫简宁这一通挤对，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哽了半天，嗫嚅道：“你也用不着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吧？”
　　简宁笑了：“实际上不就这么回事吗？”
　　夏明霄叹了口气。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个会轻易求人的人。本来工作的事他没打算让我帮忙，更不打算让我知道，可是就业形势不好，他老找不着工作，愁得整个人瘦了一圈，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都是朋友，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上火。”夏明霄顿了顿，终于把话说明白了，“简宁，你是不是跟薛乔挺熟的？”
　　简宁怔了一瞬，顿感烦躁：“不熟，不认识。”
　　“薛乔自己说的，你们认识。”夏明霄说。
　　简宁狠狠剜了他一眼。
　　之前表述有误，本市不是没有艺术市场。
　　本市有，只是比起北京上海尚有巨大差距，而且，几乎是由薛乔一个人撑起来的。
　　薛乔的身份很简单，他是个经纪人。
　　手底下签的不是艺人，而是艺术家。
　　从画画的到做雕塑的，偶尔也签几个搞行为艺术的。
　　薛乔这人很会炒作。
　　一幅画，你瞧着跟幼儿园小孩涂鸦似的，放他手里一炒作一包装，瞬间卖高价。
　　这笔钱，他抽了成，交了税，该分的人全分到了，剩下的交到画家手里，仍旧是不小一笔。
　　所以本城艺术家们削尖了脑袋求薛乔赏识。
　　薛乔是本市人，日常不在本市待，他在北京上海都有家，又常常全国飞，想认识他很难。有回城中大佬做局，简宁有幸出席，偶遇了夏明霄的同时，门口，薛乔姗姗来迟。
　　好巧不巧，薛大神一眼就看见简宁，把他从人群里提溜出来，搂着他的肩膀跟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小兄弟。”
　　那晚简宁出尽风头，假笑得三天后仍旧腮帮子疼。
　　没想到夏明霄还记得。
　　简宁梗着脖子：“他说认识就认识？我不认识。”
　　夏明霄没想到他就是不承认，只好放软语气：“简宁，你就帮忙引见一下吧，权当帮我还不成吗？”
　　“不帮，帮不了。”
　　话说到这份上，简宁还是一脸冷漠，夏明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你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我怎么帮你？”简宁转头瞪着夏明霄，“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他说你们很熟，他不是还说你们是好兄弟吗？”
　　“我跟他根本不是兄弟！”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什么关系？”
　　简宁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我跟他上过床。”
　　“夏明霄，老子跟你都没做过，但是老子跟他上过床，这下你满意了吧！”
　　简宁狠狠一拍方向盘，正好拍在喇叭上。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夏明霄蒙了。


第6章
　　简宁长得不错。
　　高中的时候，就算不是校草，也是妥妥的班草，体育课打篮球，全班女生都不去角落开小会了，全在旁边看他。
　　后来他谈了恋爱，跟个女生。
　　打球出了一身汗，校服一脱，随便往场边一扔，正好扔进某个女生手里。下课，女生一脸绯红地把校服还他，校服里偷偷夹了封叠成心形的情书。
　　她们都以为简宁不好亲近，个个只敢远观，其实简宁挺好搞定的，女生一告白，他就接受了。
　　两人从高二开始谈恋爱，谈到高考完，分了。
　　女生提的。
　　“你对我很好，可是我觉得你根本不爱我。”
　　女生这样说。
　　女生总是比男生更敏感一点。
　　她说得对，简宁不爱她，只是身边人纷纷早恋，他也想凑个热闹。
　　简宁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不太懂什么是爱。
　　父母就没给他做个好榜样。
　　简宁十五岁那年，两人就分居了，更早之前，两人的感情已经完全破裂。不离，完全是因为没找到更合适的。事实上，简宁觉得他俩可能根本已经对爱情绝望，所以不打算再找个人给自己添麻烦。
　　简宁不是爱情的结晶，父母也没给他多少关心和照顾。钱是不缺的，爱就没有了。他小时候跟外公外婆生活，后来二老相继去世，他也长大了，就自己住。偶尔爸妈来看他一眼，确认他还活着，再留点钱。隔壁的阿姨看不过眼，常常喊他去家里吃饭，其实他跟阿姨比跟爹妈还亲点。
　　如今爱上夏明霄，他很开心。
　　虽然尚处于暗恋阶段，可能一辈子也修不成正果，至少证明了简宁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很开心。
　　后来就知道夏明霄也是gay。
　　那段时间夏明霄和沈思之间出了点问题。
　　沈思家里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拿夏明霄当危险大病毒。沈思要出国，趁这个机会，家里逼着他们分手。沈思不够坚定，时而觉得分手好，时而舍不得，左右摇摆，钝刀子割肉似的磨夏明霄的心。
　　夏明霄那时才多大啊，他经不起，快被折磨疯了。
　　于是某次彻夜长聊中，他跟简宁坦白：“我是个gay，我喜欢男的。”
　　简宁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全部炸开了一遍。
　　强装镇定：“所以那个是男朋友？”
　　“嗯。”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
　　简宁用一分钟稳定了一下情绪。
　　在被窝里抱着手机：“为什么突然跟我坦白？”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瞧不起我。”
　　我何止不会瞧不起你，我爱你！
　　恰好那段时间学生会要选新主席，夏明霄有心一试。简宁跟疯了似的跑前跑后，拉关系搞宣传，竞选演讲当天，喊了全班同学过来助阵，还带喊口号。
　　“明霄明霄，我院之光！”
　　“明霄学长勇敢飞，学弟学妹紧相随！”
　　后来失败了。
　　一票之差，夏明霄没选上。
　　简宁觉得有黑幕，那个戴眼镜的四眼好像给学生处主任送了礼！夏明霄说算了，愿赌服输。
　　本来打算开庆功会请同学们吃饭的钱全拿来买了酒，半夜十二点，宿舍锁门了，反正回不去，简宁和夏明霄索性喝个烂醉。
　　他们坐在操场上，头顶就是满天繁星，简宁喝一瓶就砸一个酒瓶子，过了会儿，夏明霄也站起来，用比简宁更狠的力道砸了一个。
　　他是个内敛稳重的人，不像简宁张牙舞爪，他本来喝得再多也不会砸瓶子。
　　简宁被他砸蒙了，坐在地上，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夏明霄砸完，怔怔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抱着头哭了起来。
　　“学长，”简宁过去安慰，“别难受，你要是不服，明天我带他们去学生处闹。”
　　夏明霄却只是哭，哭得压抑又痛苦，仿佛一只有委屈无处诉说的困兽。
　　许久，他才呜咽着道：“简宁，我分手了。”
　　简宁顺着他脊背的手突然停在那里。
　　他问了特别傻的一句话：“所以你是因为没选上会长难受还是因为分手难受？”
　　其实这个问题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夏明霄也没回答，只是一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