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撸串还是西餐(23)
他亲苏行的眼睛,亲苏行的鼻子,“苏行,我们一起去。我在你身边,就是天塌了,也有我保护你。”
莫斯年拿着手机先查了机票,发现到苏行家那边,最早一班的飞机是早晨五点的。于是也没有犹豫,直接订票起床收拾行李。
现在都已经将近凌晨两点,还睡什么。
拔掉刺的苏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刚刚默认一起回家,苏行就始终坐在床边,低着头沉默着。莫斯年帮苏行穿好了衣服,就拉着蒜瓣儿和苏行出了门。他刚刚联系了莫屿,说一会儿给她把蒜瓣儿送过去给她照顾几天。这大半夜的骚扰人,莫屿气的差点骂了街,可一看连蒜瓣儿都送过来了,估计莫斯年大概是真有什么急事。
从莫屿家离开,两个人又打了一辆出租车。车上莫斯年让苏行靠在他身上睡会儿,可苏行摇摇头,虽然把身体依靠在莫斯年身上,眼睛却睁的很大。莫斯年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他默默无言,温柔的牵住了苏行的手。
苏行的视线于是朝他看来,“莫斯年,我想喝冰咖啡。”
“一会儿到机场给你买。”
苏行点点头,闭上眼睛敛去眸中的疲惫又靠在莫斯年肩膀上,“莫斯年,谢谢。”
前排司机投来异样的目光,莫斯年全当没看见,他低头,轻轻亲了亲苏行的额头,然后更紧的握紧了他的手。
半个多小时,出租车到了机场。进了安检之后,莫斯年如约的给苏行买了杯冰美式塞到那人手里,“去休息会儿?”
苏行应一声,跟着莫斯年去到了休息大厅。
凌晨机场的人其实并不多,可莫斯年还是怕来往的人会影响到苏行,于是和苏行坐到了休息厅一个靠后的位置之后,莫斯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会儿。”
苏行像是累惨了,黑眼圈重的很,刚刚在车上不知是不安心还是睡着不舒服,虽然闭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睡着。
苏行嗯了一声,贴在莫斯年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很累。
身体累,脑子也很累。
苏行很快睡着了。
多年前几乎遗忘的种种像电影一样浮上记忆,却又不是一贞一贞的播放,反而更像苦于饥饿终于看到食物的僵尸,一群一群,要吞噬他一般,撞进了他的脑中。苏行皱着眉头甩甩头,试图甩开这群可怕的僵尸,但是这僵尸群愈挡愈多,愈演愈烈,苏行痛苦的哼了一声,而后一只温暖的大手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苏行睁开眼,是莫斯年。
他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想起了两个人是在机场。苏行揉揉酸痛的额角,抓过莫斯年的那只手放在怀里,“谢谢。”
“我是不是做错了。”莫斯年垂着头低声问他,“是不是不应该让你回去,不应该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苏行攥紧了莫斯年的手,“可是我早晚都要回去。他终究,是我爸爸。”
“如果你愿意跟我说你的过去,我很愿意去听。苏行,你愿意跟我说吗。”
苏行抿了唇,好看的眉头却慢慢挤在了一起,可良久,他道,“我愿意。”
——
苏行讨厌苏舰舟。
更准确来说,他恨苏舰舟。
恨那个和自己血脉相承的男人,他的父亲。
苏行年幼丧母,从小和姐姐苏秀娟,父亲苏舰舟一起生活。
苏舰舟脾气暴躁,抽烟、酗酒更是无一落下,尤其在苏行的母亲过世之后,苏舰舟的脾气变得更加怪异,那时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对苏秀娟或者苏行一顿毒打。
之后苏行上了高中,刚上高一那年,苏行无意被苏舰舟看见他和一个男生亲吻,接着苏舰舟二话不说,冲过来打跑了那个男孩,然后把苏行拽回家,都来不及上楼,只在楼栋门口,苏舰舟就像疯了一样将苏行甩在地上,疯狂的的殴打起苏行,而嘴里,是无尽的谩骂。
他说苏行变态,恶心,说他丢了苏家人的脸。
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指指点点,伴着那么多陌生人围观与耻笑,苏舰舟依旧各种不堪的辱骂着苏行,苏秀娟在一旁嚎啕大哭,可苏舰舟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最后,拽起地上的苏行,狠狠的将苏行的头撞在了树上。
苏行额头靠上的位置至今还有一个浅浅的伤疤,那是苏舰舟留给他的,也是苏行对自己因为喜欢男人而留下的惩罚。那天,苏行头破血流的昏倒,然后被好心的邻居送去了医院。
那年,他刚满16岁。
苏行的家乡是个不大的南方小城,在当时,包括如今,同性恋三个字依旧是隐-晦而又难以启齿的存在。从医院回来之后,苏行感觉到周围邻居、熟人的评头品足,感觉到校园里,无论同班同年级抑或整个学校同学对他的指手画脚。有窃窃私语的,也有明目张胆的。
“哇,这不就是那个同性恋吗!”
“哈哈哈,那个同性恋!说被他爸打了一顿的同性恋。”
“嘿!喊你呢!同性恋!”
“来呀来呀,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他恨苏舰舟,恨他摧毁了他的全部尊严。
被耻笑、被攻击、被奚落,高中近3年的时间里,苏行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咬牙忍了过来,之后高考毕业,离开家乡,他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城市,也没回过家。
苏行其实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和男生亲了一口是到底犯了怎样的大错,错到要被殴打,错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辱骂,像赤-裸的人被扔在公众视线,更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需要整整两年多最好的高中时光,都活在了痛苦之中。那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沉浸在深邃海底的一个尸体,孤身一人,没有感情,也冰冷无比。
他真的恨苏舰舟。
恨到想要跟他跟他同归于尽。
——
冰美式很香。
香的沁人心脾,香到令人沉醉,四溢的香气中,是苏行低声对莫斯年诉说的声音。他声音不高,听起来甚至有些低哑。最不愿回忆与触及的一段故事,就这样默默的告诉给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愿再次想起或者说起的,可他想听,他就会愿意讲给他听。
第一次,他想把,也愿意把自己最不堪的半生经历分享给其他人。
漫长而又痛苦的三年光阴,居然连一个小时都没有用尽就将所有的故事讲完。苏行讲述后,却忽然如释重负,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你说时,我居然没有记忆里的那么痛苦。”
苏行道,却低头看见莫斯年攥的发白的手指。
这人生气了,已经出离了愤怒。
“他怎么能这么狠。”莫斯年眼里带了火,愤怒的看着苏行。
他不懂,一家人,作为一个父亲,一家之主,怎么能对儿子说那样的话,甚至将他自己觉得得那份耻辱撕裂开并扔之公众,这太可笑了。他想,也许是他有私心,所以别说苏行没做什么,就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第一步的责骂与惩戒,不应该是先关起门来在家说吗。哪怕判人死刑,也要给人辩解,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和殴打,简直是丧心病狂。
苏行看着那人的眼睛,莫名的就不难过了。
有他心疼,能和他敞开心扉,那些多少年都过不去的心结与难过,忽然瞬间烟消云散了。
苏行笑了笑,“莫斯年。”
“干什么。”
“你上次说的追我,是真的吗。”
莫斯年一愣,完全没想到苏行问这句,他点点头,“是。”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嗯。”
“我说的喜欢,是谈恋爱的喜欢。不是因为欲望衍生的那种感情。”
“我知道。”莫斯年应一声,“那也是喜欢。”
苏行心里变得暖洋洋的,他勾勾嘴角,却满是的无奈和失望,“可是没用的,莫斯年,没用的。你知道两个男人,没资格说喜欢。”
莫斯年皱皱眉头,“苏行,你太悲观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喜欢的男人,可是莫斯年,无论你喜欢我,还是后来又会有喜欢别人,我都希望你不要再继续走这条路,真的太难了。”
“苏行。”莫斯年盯着苏行的眼睛,“你是经历者,可是你并不是经验者。”
“嗯?”
“这偌大的中国,同性恋那么多,连A市也有很多的同性恋,为什么到你这就不行,我又为什么不能走这条路。所有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我连开拓者都不是,怎么能因为动荡或者外力,放弃自己想走的路。难道你真的想孤独一生吗。”
“我不想。”
“所以,你还要继续努力去走,无论他同意与否,你就是你。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你都反抗了,现在又担心什么。如今的你已经强大了,那些嘲笑过,非议过你的人,至少现在当着你的面,已经绝对不敢在指指点点,而那些在背后的话,就让他们说吧,反正你活着不是为了那些人的称赞,你骄傲的活着,就足够了。况且,我在你身边,他们敢多说一句,我就敢多打他们一次。”
苏行忽然就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摸索起莫斯年好看的脸,“谢谢你,我的小战神。”
莫斯年和苏行不久就登了机,约莫四个小时,莫斯年和苏行到了目的地。
苏行的家乡是个有名的南方小城,旅游业发达,经济条件看起来也不错。这里云卷云舒,空气极好,整个城市依水而伴,风景秀丽,连路上人来人往的人们都长相温柔,是特有的江南水乡的韵味。莫斯年说不清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也许喜欢,因为这里生养了他的苏行,可是也许又很厌恶,因为这里曾经摧毁过年幼的苏行。
苏秀娟早在那通电话之后就把苏舰舟的医院和病房号发给了苏行,苏行送机场出来打了车,直奔医院。到了地方,苏行和莫斯年顺着房间号找去,推开门,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苏舰舟,和一旁正看着他的苏秀娟和一个完全陌生的高大男人。
苏舰舟应该是已经做完了手术,他躺在病床上,正在昏睡。
十多年未见。
明明那么厌恶的一个人,可是再见到,苏行还是觉得心脏被猛地击中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心里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悲哀。他想,苏舰舟,你当年不是挺厉害的,如今,怎么老成这样了,又为什么能让心脏骤停。
苏秀娟看见苏行,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她怨恨苏行十年未曾归家,埋怨他的狠心。苏舰舟当年是绝情,可是,那毕竟是他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