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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对白(16)

作者:kinkin 时间:2019-02-11 21:07 标签:年下 成长

  谢白景微微蹙眉,侧头与他对视。偌大的套房里只有他们二人,一时间静得仿佛时间停止了几秒钟。
  柯江看向他,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他轻声说:“你看起来很累。”
  谢白景:“过年总是很累。”
  “是啊,”柯江看向窗外,懒洋洋地,“应酬数也数不完……像今天晚上那样,其实我真不喜欢,没意思,憋得慌,但没办法,不去还得去对不对。虽然是富二代,但我也不是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富二代,要到那个地步,我爹还得再努力一点儿。人生在世,哪个能随心所欲呢。”
  谢白景有些怔愣。
  柯江转笑:“不要这么严肃。小谢,我是看你太累了,想分享一下人生感悟嘛。要论苦,我肯定是没你苦的,可是苦这个东西,哪能放在一块儿比呢。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抗拒我,我就是心疼你,想让你别那么苦那么累,我错了么?”
  “有些好意可能别人并不需要。不过您理解不了我,就像我也理解不了您。”谢白景平静道。
  柯江:“就像我喜欢你这件事,对吧。你理解不了我,我也理解不了你。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接受呢?我真有那么丑么?你得找个天仙啊还是咋地。”
  谢白景:“因为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喜欢你。”
  柯江自嘲般地笑:“你有时候也太直白了点。”
  谢白景似在思考措辞,沉默两秒,难得以不敌对的语气,平和道:“柯总,也许我们应该有效的沟通一次……”
  “停。”柯江作出手势,“到时间了,过来看看。”
  谢白景止住。
  从他的视线里可以看到,在满城的璀璨灯光之上,晦暗的天空中,沉寂数秒后,一下,两下,三下,升起数个耀眼的光点。随之无声地轰鸣之后,各自绽放出惊人灿烂的花色,仿佛裹挟着火光的光亮乍然漫天散开,极速坠落。在天上还弥漫着隐隐的烟雾时,又有数颗烟花冲上云霄,绽开,轰轰烈烈,火树银花。就算S城繁华的夜景如何迷人奢靡,在此时竟也要退让三分。整个偌大的酒店套房在静谧之中,从四面八方兀然响起极致浪漫的钢琴曲,由轻至重。若这是一对恋人的求婚场景,足以使他们记入人生回忆录。
  柯江的唇角微微勾起,在发觉年轻人短暂失神的片刻。
  谢白景在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市区禁燃。
  他很快觉得自己太过好笑,以柯江的身份,怎么会在乎这个。
  柯江轻声问:“我让人放的,喜欢吗?”
  谢白景依然没有说话。他第二个想到的是——
  这是什么追小女孩的把戏?
  是否还要再加上浮夸的玫瑰花、一两只皮包、一把车钥匙?若柯江觉得他是会为几朵焰火而委身人下的人,未免太过好笑又荒谬。
  在这个时候,他竟没有愤怒,只感到无可奈何。每当他对柯江观感稍稍变好之时,柯江就会以种种方式证明这没有必要。他曾对柯江越线的亲密敷衍推脱,对柯江温柔的示好冷漠地拒绝,对柯江的强吻暴揍一顿,说过三次“我不是同性恋”,尝试正常的沟通。而事到如今,柯江仍然将他视作供于俯视亵玩的玩偶,只需以小小的甜头,便可拿捏在手心,耳朵里永远不会进入谢白景的声音。
  而令他最失望的不是柯江的轻佻,而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跨越阶层身份的鸿沟,身负的拖累,无法达成的野心,他本该毫无畏惧地撕破这荒唐的局面,却又被种种禁锢所束缚,捆住手脚,绑住口舌。
  “放完假得加上表演课,准备进吕导的剧组,不过演得不好也没事。”柯江毫无所觉,看窗外盛烈的烟花,颊边尚有微陷的小窝,“刚收到消息,有朋友在你家那投过一家私立医院,可以接你外婆过去养病。”
  谢白景站起来,突然说:“我要回家了。”恐怕他再待下去,两人免不了一打。
  “现在?”柯江回头看他,这个才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还穿着西服,挺拔地站立,与他对视着。
  柯江本来还留了许多节目。烟花只是一个烘托气氛的开始,他本设想的是与谢白景静下心来聊一聊——不是“我是同性恋”、“我不是同性恋”这样的争执,而是认真地,想告诉谢白景,他还确实挺喜欢他的。不算什么包养潜规则,也本应与傲气和自尊无关,只不过试一试,未尝不可。
  可他敏锐地发现,谢白景的嘴唇紧紧抿着,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柯江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他,他应当将剩下的安排暂缓。他说:“我现在喊司机,送你回去。”
  谢白景沉默地点头。他去房间内将便服换毕,将西服原样放回行李箱里,搁置在墙壁的一角。他甚至没有跟柯江道别,就直接出了房门。下电梯,出酒店大厅,司机已在车旁等候他,替他打开车门,送他上车。待谢白景坐稳后,司机回过头来,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谢先生,这是小柯总之前交代我给您的。”
  谢白景接过,里面是一份品牌推广的草拟合同。圈内人眼红手热的资源,在此刻只是他手上薄薄的几张纸。上面贴了张便利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
  “小谢,新年快乐!祝你天天开心。”
  太好笑了。谢白景想,他人生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礼物,竟然来自柯江。


第25章
  谢白景在深夜才到达家。
  家里面积狭窄,一间连着阳台的房间给他妈住,一间小卧室给他住。因为他高中大学住宿,已多半成了杂物间,每次回来时临时收拾出可供落脚的地方。谢白景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谢母多年赌瘾,想必是在外通宵,他也并不在意,草草洗漱后上床休息,尽管他无法入眠。
  凌晨四点,他妈步伐匆匆地回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甩鞋、扔钥匙、扔包,脚步咄咄,直接冲进他房里,将灯一并打开。
  谢白景被突然的光眯了眼,疲倦地坐起来,他甚至连头发都没乱,冷淡地看着他此时有些狼狈的母亲。
  “给我十万,”谢母声音发着抖,“白景。”
  谢白景冷漠道:“我从哪给你十万?”
  谢母眼睛通红,颓靡地坐在单人床的床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流下眼泪,哀求道:“我知道你赚钱了,救救我,我是你妈妈呀。这两天我来得大的,一时昏了头……外婆的卡里呢?你手上还有钱么?”
  谢白景厉声斥道:“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没现金了,昨天缴完养老院的钱。”
  谢母:“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呀……”
  她对面的儿子仅是漠然的沉默,好似根本不顾及她。这让她哭得近乎嚎啕,显得极其狼狈,再在这样的沉默中哽咽许久,又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你那个老板呢?”
  谢白景:“什么?”
  “那个姓柯的,”谢母的嘴唇颤抖着,“他对你有意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样的凯子,给睡过两夜的鸡都能送套房子。我不信他没给你送过什么……”
  谢白景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冰凉的,随后一把火从心头烧起,汹汹而来。
  他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事实上,他已很多年再未对自己的生母抱过期望,她好赌、好色、贪图享乐、不负责任,从未赡养母亲教养儿子,感情淡薄,这都是既成事实,他无法选择,无力改变,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摆脱生母给他的烙印,未来会有足够的能力收拾那些烂摊子。只是在此时此刻,他感到彻头彻尾的失望,仿佛有人往他最后的防线上捅了一刀,身上豁了一个口子,所有的精气神都在往外泄。他甚至在想,自己这近日以来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谢白景的声音绷成一条线:“你再说一句?”
  谢母的脸上还满是泪水,但她停止哭泣了。哪怕是她,也不敢真的惹正在怒火上的儿子。她自知失言,但又是从来不会道歉的脾性,僵僵地坐了半晌,勉强站起来,踉跄地回自己房间去,将房门摔得“砰”的一声响。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谢白景靠着墙壁,眼睛被灯泡啄得发疼,哪怕闭眼,也会在黑暗中停驻出刺眼的光晕,仿佛在S城夜空轰炸出的烟花,美丽且冰凉。
  清晨六点的时候,他打开手机,给他妈转了六万。
  他确实没有再多的现金了。从可以打工兼职起攒下的钱,他既需要应付自己的学费生活费,电脑手机都买的二手货,养老院的费用和家中欠债又都需要他出力。他妈多年不工作,全靠外婆之前攒下的钱与养老金供给家里吃喝用度,再加上牌局来些零花。而家里欠债却是一年比一年多,时不时便有新添的催急的数字。还是去年加入新锐后,他的手头能宽松些许,刚攒的没有多少,就已经花了个七零八落。柯江送他的新年礼物,那个品牌的推广,合同上写的倒是数字不小,只是钱还未到账。现在卡里只留下了缴学费用的钱,吃喝上还得等这个月发了工资才能喘口气。他几番精打细算,将自己的开支压缩至最低,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实在不想再要靠借钱生活。
  十一点,谢母从房间里出来,破天荒地亲自下了两碗面,叫谢白景出来吃饭。
  母子依然沉默地吃着。他们除了争吵,似乎已没有再多的话好说。
  当谢母放下筷子时,犹豫许久,期期艾艾道:“白景,是我对不起你。”
  谢白景没有抬眼。
  “那个柯老板……”谢母说,“得罪他肯定没有好处,对不对?他既然看上你…我也不是想让你干嘛,就跟他说说好话,顺着他,说不定日后还能救我们一命。我是看你脾气这么冲,容易得罪人,才提醒你的。”
  谢白景平静地:“我不想听你再提到他。闭嘴。”
  谢母噤声,起身刻意地转了几圈,依旧拿上钥匙与包,站在家门口,看向谢白景。
  “你那个男人,”谢白景冷冷地回视,“有老婆吧?再也别处了。今天不许赌。”
  谢母不敢反驳,点头答应,最终还是推开门,小心地出去了。谢白景将两副碗筷端至水槽,挤上洗洁精,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啦啦的冰冷的水流,慢慢失了神。狭窄拥挤的厨房里,只勉强能站得下一个人,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隔着老式防盗窗的铁杆,可以看到老旧的楼房下有几个老人正拎着菜篮子回家,地上还散落着鞭炮放过之后的红色碎片。楼上的小孩在大声地唱着歌,稚嫩的童声有些小男孩的沙哑,一首调子走得奇奇怪怪的儿歌唱完,大人们鼓掌纷纷说好,吵嚷的声音通过隔音极差的老房子,仿佛被蒙上一层纱。大抵是快乐的模样都有所相似,而不幸的生活则各自千疮百孔。
  可身陷不幸的人应当走过多少刀尖所向,才能摸到幸福的边角呢?
  年初七,身陷应酬中无法脱身的柯江还惦记着谢白景快回来了,打个电话问司机什么时候过去接。
  “不用了,柯总。”谢白景说,他的声音里没那么多戾气,反倒像是无奈的平静,“我已经在S城了。”
  柯江眉头跳了跳,半晌,说了声哦。
  一个年过完,谢白景照旧地上课、工作、上课。他学校里的学业推了不少,专心奔赴在工作上。几个综艺的推广、林风的扶持、公司的造势,这样还不火,天理难容。谢白景的微信QQ消息都快爆炸,全是同学的询问,无奈只好干脆换了一个手机号,将原来的社交账号统统弃用。网上,他之前为公司拍摄的几段广告片段也被挖出来,被看脸的大众看来似是挖出了个宝贝:出身名校——学霸;性格内敛但是个小迷弟——反差萌;长得好看,心怀表演梦——励志。好话都给说完了,新锐专门设的宣传组功劳不可谓不大。他也确实开始忙碌起来,表演课需要加班加点地补习,工作上则是无休止的采访综艺、拍摄各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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