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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彩(24)

作者:十九瑶 时间:2019-01-17 11:27 标签:甜文 日常 都市童话

  下午这张稿子,画的是一条浮于浅水畔、依傍木头桥的小船。
  木头桥。
  它让颂然想起了某个人。
  碧水湾居的花园里也有这样一座木头桥,他曾经站在桥头,回首望见了某个男人。远远的惊鸿一瞥,第一眼勾住了他的心,从此消失于茫茫人海,无缘再见。
  他搁下画笔,打开抽屉,取出了那幅珍藏的素描像。
  在拭净的玻璃后面,英菲尼迪男神还是一如初见的英俊——高鼻梁,深眼窝,眉型如同一刃剑锋,笑起来单侧唇角上挑。粗线条拓印一层纸,照样释放出惊人的男性荷尔蒙。
  颂然隔着玻璃,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将相框按进了怀里。
  亲爱的,你真的住这儿吗?
  不,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我啊,原本只是为了离你近一些才来到这里的。我走遍了碧水湾居的每个角落、每个晨昏,想找到你的身影,却幸运地在家门口捡到了一个比天使更可爱的小宝贝,还认识了他那个分明哪儿都很优秀、单单不会带孩子的笨爸爸。
  这些经历,都是伴随着我对你的喜欢,忽然降临在我面前的。
  是你带给我的。
  所以呢,就算以后一直一直都没机会见到你,我也不再觉得遗憾了。喜欢你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它像一串挂在窗边的风铃,拨动第一只,其余的也会跟着旋转起来,相互触碰,发出叮叮当当的悦音。
  我追逐你而来,在途中遇见了他们。
  这是一种特殊的幸运。
  颂然把男神的画像放回抽屉,开始认真画他的《找桨的小木船》。
  他的速度向来有保证,平均一天能赶3页稿,今天时不时停下作画照顾布布,耽搁了一点进度,一下午赶了2页,剩下的打算熬夜画完。
  晚饭时分,布布蒙了一头一脸的热汗,体温终于开始下降,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颂然掀开被褥,把这只湿漉漉的小水獭抱去浴室,又洗一遍热水澡,用消毒过的毛巾擦干身体。几小时过去,红疹子开始集中爆发,接连冒出来十几粒,胳膊有、小腿有、肚子有、脸上有,害得一个白净玲珑的娃娃破了相。
  布布痒得不行,在颂然怀里泥鳅似的又磨又蹭,想偷摸着抓两把,却被扣住了小手。
  他委屈地看着颂然,说:“哥哥,痒。”
  颂然道:“痒也要努力忍住啊。这些痘痘是越挠越多的,只要布布忍住,过几天病就好了,就一点儿也不痒了。”
  “可是,可是……”布布指了指肚子上的小红点,“这样好丑。”
  颂然笑了:“不丑不丑,布布一直很可爱。等你病好了,疹子就会全部消失,不留一点点疤,和从前一模一样的。”
  “真的吗?”
  “真的。”
  布布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那忍不住怎么办?”
  “忍不住的话,哥哥现在就给你涂药。”
  他把布布抱上沙发坐好,掏出一管阿昔洛韦软膏,仔细涂抹在长水痘的皮肤处,待晾干一些,再为他套上小睡衣。
  儿童睡衣是连体的,能挠到地方不多,相对比较保险。
  见布布安然无恙,颂然温了一袋鲜奶,装进奶瓶里交给他嘬,自己转头打扫浴室去了,结果一出来就撞见布布在抓脸。
  他连忙制止:“不许挠!”
  “没,没有挠啦。”
  布布做贼心虚,飞快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去了。


第十九章
  Day 07 21:00
  夜晚惯例通话,贺致远才得知了布布生病的消息。
  颂然原本打算隐瞒到底,他心知贺致远一时半会儿飞不回来,要是知道布布生病了,顶多只能在远方空担心。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电话一接通,贺致远磁性的嗓音一入耳,他就像凿了七八个眼儿的漏水壶,把秘密漏了个一干二净。
  漏完以后他努力补救,说布布已经退烧了,让贺致远千万别担心。
  这倒不算扯谎。
  布布精神的确不错,趴在颂然怀里与爸爸聊天,吐字脆生生的,特别有活力。只是病中的孩子多少比平时脆弱,聊着聊着,忽然小嘴一抿,滚落了两串眼泪。
  “拔拔,我好想你啊。”布布抽噎着说,“我有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
  贺先生出差已经一周了,对于四岁的孩子而言,这是一段足够漫长的分离。颂然拥住布布,用自己的体温安慰他,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
  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父子俩的,颂然陪伴在旁,听贺致远好言安慰布布,偶尔恰到好处地补上几句话。
  贺致远答应会在4月18日回国,颂然就配合着说,他要给布布画一张空心脚印的日历,布布每天拿彩笔涂一枚,等涂满了,爸爸就回家了。贺致远说等他出差回来,每晚都会给布布讲故事,颂然就配合着说,咱们先把喜欢的故事书一本一本挑出来,到时候想听哪个,就让爸爸讲哪个。
  非常奇妙的,幼儿对真诚的关爱总是有着精准的辨识力,被爱沐浴的孩子永远不会哭太久。
  布布很快止住了眼泪,对电话那头说:“拔拔,你早点回来,我和哥哥……唔,我们都在等你呢。”
  “我会的。”贺致远道,“你也要听哥哥的话,好好养病,哪里不舒服就告诉他,明白吗?”
  布布点点头:“好。”
  结束通话已经九点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颂然检查了一遍布布的出痘状况,零零散散几十颗,不算太严重,便在床头留了一杯温水,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只小抱枕,轻轻拍背,哄他入睡。
  出来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在一闪一闪地震动。
  是贺致远的号码。
  颂然感到诧异,弯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贺先生?”
  “颂然,我刚想起来一件事,需要向你确认。”贺致远开门见山道,“你之前得过水痘吗?”
  “啊?”
  贺致远加重语气:“你应该知道的,水痘的传染性很强,如果你小时候没得过水痘,缺少抗体,现在就应该远离布布。”
  “这个……这个没问题啦。”颂然放松地扑进了沙发里,不以为意地说,“我之前不是讲过吗,我有一大群弟弟妹妹。家里这么多小孩儿,一个出痘了其他的都得跟着栽,我肯定得过的。”
  老实讲,颂然从小就和“幸运”两个字不沾边。
  他在福利院生活了十年,孩子堆里跌打滚爬一路混到大,什么倒霉事都得轮一遭,要说这种体质能侥幸逃过水痘,他自己都不信。
  可惜他的“推理”太牵强,在贺致远眼中完全不过关。
  贺致远又问一遍:“你确定吗?”
  颂然笑笑:“也不是很确定啦,但是应该……”
  “没有应该,只有‘得过’和‘没得过’。”贺致远态度执着,不容糊弄,语气破天荒地严厉起来。他抬腕扫了一眼手表,计算时差,说道,“现在还不到十点,家里应该没睡吧?颂然,你给爸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否则我不放心。”
  颂然愣住了:“给……给爸妈……”
  贺致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有问题?”
  “没,没有!”颂然慌忙掩饰,“那……我先挂了?”
  “行。”贺致远说,“问完记得发信息给我。”
  挂了电话,颂然孤身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沉默地摩挲自己的手指关节。
  人是不能撒谎的。
  最初的一个谎言要用后续的千百个谎言填补,补得越多,留下的漏洞也越多。当漏洞再也填补不了的时候,谎言就会被无情拆穿。
  他美化了福利院的经历,在贺先生面前假装自己拥有一个热闹的大家庭,所以现在,他被推入了一个新的困境——深夜十点,T市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早已下班,他能给谁打电话呢?就算真的打通了,谁又会记得一个七年前离开的孩子有没有患过水痘?
  没有人会记得的。
  从来没有。
  十分钟转眼即逝,颂然不能再拖下去,手指在按键上飞速跃动,发出了一条消息。
  “问了妈妈,我得过水痘。”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看到这条信息气泡的标识从“发送”变成了“已读”,十几秒过后,一个新的白色气泡跳了出来——“好,我放心了。”
  颂然将手机扔到旁边,闭上眼睛,倦怠地呼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布布退了烧,体温下降到37度,食欲也基本恢复正常。吃过早餐,颂然抱他去阳台沐晒日光,顺带杀一杀病菌,他就穿着小黄鸭睡衣坐在绒垫子上,一会儿读读绘本,一会儿和布兜兜玩推球游戏,还相互踩尾巴玩。
  鸭子尾巴短,猫咪尾巴长,布布占据物种优势,灵活扭一下屁股就能赢,心情大好。
  颂然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给T市福利院打了一个电话。
  他想确认自己的病史。
  T市是一个内陆省份的四五线小城市,儿童福利院占地小,楼房矮,设施差,聘用的员工素质参差不齐。档案室的大叔一大早迟到了五十分钟,泡好一缸粗叶茶,摊开油印杂志,撕下一页广告纸卷着烙饼吃,很快沉浸在了高官与二奶的艳情故事里,以至于被不识相的电话铃打断时,他极其不悦地“啧”了一声。
  颂然客气地阐明了意图,大叔嚼了两口烙饼,操着浓重的乡音敷衍他:“得过,得过,我们这里的小孩,哪个没得过嘞。”
  说着就想把电话挂了。
  “等等!能……能请您帮我单独查一查吗?”颂然赶紧请求,“以前江老师说过,我们的病历也会有留档的,应该就在档案室里。”
  大叔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他重重搁下烙饼,把印有女星半身像的杂志往旁边一推,翻开登记表,非常不耐烦地问:“姓名,年龄,入院年份。”
  “颂然,歌颂的颂,当然的然,23岁,2001年2月份入院的。”
  大叔潦草记下信息,随手把笔一扔:“我现在就去查。”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的动作却是翻开杂志,找到刚才那篇《高官与二奶,一口血色的玫瑰陷阱》 继续读了下去。五分钟以后,他读完这个狗血俗套的故事,张口骂了句娘,才想起颂然还被晾在电话那头,于是抄起听筒,信口雌黄:“查完了,你得过水痘。”
  颂然一没听见桌椅挪动声,二没听见走路声,只听到近处的纸页翻动声,自然觉得疑惑,就问:“我是哪一年得的?”
  那边失去耐心,直接发了火:“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说你得过就得过,我只查一次,爱信不信!”
  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颂然放下手机,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嘲讽地摇头笑了笑——七年过去了,福利院还是老样子,一成不变,隔着电话也让人感到寒意。
  很早之前,颂然记忆中的福利院大门口就挂着一条褪色的横幅,写着诸如“属于孩子们共同的幸福大家庭”这样的标语。大人们总爱说,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互为兄弟姐妹,老师是爸爸和妈妈,生活多么幸福。逢年过节,电视台和报社惯例过来采访,只要能引导孩子们面对镜头,说出一句“福利院是我的家”,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可每一个孩子都清楚,福利院不是真正的家。
  “家”这个概念太纤细,也太易碎,它像一件捧在珍珠绒上的玻璃雕塑,小小的撞击也会令它粉身碎骨。有时候,当孩子们快要相信了,一番怜悯过度、接近羞辱的言辞,一个明里关爱、暗中嫌弃的冷眼,或者像今天这样,生了病,请档案室的大叔帮忙搭一把手,他们就会立即清醒过来,意识到——这里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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