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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彩(22)

作者:十九瑶 时间:2019-01-17 11:27 标签:甜文 日常 都市童话

  颂然是一个男人,一个与他还不算太熟的邻居大男孩。
  这个大男孩的确可爱,也很善良,性格温暖直率,从各方面来讲都合他心意。隔着电话,他们的相处过程也非常愉快,但他不该因此就产生歹念。
  因为所有迹象都表明,颂然应该是一个直男。
  下一秒,指尖不经意扫过触摸板,邮件页面往下滑动一大截,躲在几十行空格后面的一段正文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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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又帅又萌又可爱的颂然:
  虽然表白被拒,但我依然喜欢你。附件是我今天为你拍的照片,各种风格,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只要Po到朋友圈,直男也会被掰弯喔!
  祝亲爱的番茄酱早日找到一根大大大薯条!
  From林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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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男,掰弯,番茄酱,大薯条。
  四个关键词一齐跳入视野,贺致远几乎惊愕。他下意识按了按鼻骨,又揉了揉眼窝,逐字逐句来回读了三遍,才揪出林卉这段话的中心思想。
  颂然喜欢男人。
  他的心脏突地一跳,仿佛有什么堵塞之物被一铲子清除,思路变得无比通透。
  颂然不知道邮件正文的存在,见贺致远许久不回话,还以为他真生气了,忙说:“其实里面也有不少布布的照片的,林卉这份不够的话,我手机里还有很多,我……我现在给你发过去吧?”
  贺致远却答非所问:“那个小姑娘今天又向你告白了?”
  颂然一愣:“是,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
  “答应了吗?”
  颂然摇头:“没答应。”
  贺致远顿了顿,又问:“她看起来确实很喜欢你,怎么没考虑一下?”
  颂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拐到林卉身上了,紧张地搓了搓手,解释说:“她挺可爱的,没哪里不好,我没答应和她交往,主要是因为……呃,因为……我,我是……”
  他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憋出结果。
  贺致远问这一串话,原本是出于私心想诱颂然出柜,可一看到颂然挣扎的样子,他立刻于心不忍了。出柜要背负多大的压力,要提前做多少心理准备,他完全可以想象,在短短几秒内把颂然推入“要么撒谎要么出柜”的两难局,他觉得太残忍。
  “颂然,抱歉,这是你私事,我不应该擅自越界。”贺致远道,“你不用回答,我们换个话题,接着聊游乐园的事吧。”
  颂然却轻声说:“不,贺先生,这件事……我应该早一点向你坦白的。”
  他的身体一阵发僵,手指抓紧抱枕,几乎戳穿亚麻布,双眼也恐惧地闭了起来。酝酿良久,他硬着头皮,咬牙说:“我不接受林卉的告白,是因为我对女孩子……没有感觉。”
  贺致远听得心头一紧:“颂然,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喜欢……”
  “我喜欢同性。贺先生,我是个同性恋。”
  说完这句话,颂然整个人仿佛一根崩断的皮筋,向后跌进沙发里,颓丧地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又是这样。
  又吐露了根本不必说的话。
  他与贺先生的关系才恢复两天,他就再一次失去控制,把藏得最深的秘密主动捅了出去。第一次的争执是小事,无非情绪问题,贺先生已经大度地包容了他。可这一回,贺先生不见得就胸怀广阔到能包容他是个同性恋。
  为什么非要说实话呢?
  拒绝女孩子有那么多理由,眼缘不够、个性不合、观念不同,哪一个都说得过去,甚至连吃饭一个偏甜口一个偏辣口都能拿来做挡箭牌。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不是明明很简单吗?
  颂然揣着怀里的抱枕,指尖发颤,心中慌乱,根本不敢听电话那边贺致远的回复。片刻之后,他逼迫自己面对事实,把听筒放回了耳边,才勉强捕捉到几个字眼。
  却并不伤人。
  贺致远用温柔的语气说:“颂然,我知道,人群中的同性恋比例大概在7%左右,但是在我身边,这个比例似乎高得诡异。当年在学校读书,我的室友、助教、导师是同性恋。后来开始创业,初期团队一共五个人,三个是同性恋。现在搬回国内住了,遇见一个合得来的小邻居,碰巧也是同性恋。你说,我们是不是挺有缘的?”
  这番话说得沉静而平和,没有一丝不愉快。
  颂然听得出来,贺先生是在想方设法安慰他,一时感动得想哭,嗓子眼湿漉漉的,也不敢答长句,小声说:“嗯。”
  贺致远笑了:“怎么,听着好像快哭鼻子了……怕我因为这个反感你?”
  “嗯,有点怕。”
  贺致远于是又笑了:“看来我有必要向你介绍一个人,这个人叫Carl Kraus,是我在伯克利九年的朋友。他和你一样,性取向也是同性,每年夏天都要参加旧金山的彩虹游行。大一大二那两年他是单身,就拉着我扮演他的“同性伴侣”。以此为契机,我那两年参加过几十次LGBT活动,当过志愿者,还做过宣讲。以前我对这个群体认知不多,后来,多元性向的朋友交得多了,我才慢慢知道,每个人的天性和选择都值得尊重,对于任何性取向,我都不会抱有偏见。”
  “彩虹游行啊……我听说过这个。”颂然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勇敢,相互鼓励打气,大方承认性向,也不怕别人的眼光。”
  贺致远笑道:“颂然,你也很勇敢。”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勇敢。”颂然连连摇头,“其实刚才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觉得根本不该讲实话,应该编一个什么别的理由骗你,我……我是特别懦弱的一个人。”
  贺致远摇了摇头,淡淡道:“比勇敢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这是谨慎,不是懦弱。每个人肩头的担子重量不一样,有些人大胆出柜,是因为所处的环境足够宽容。如果出柜要冒着被伤害的风险,你就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那么做,尤其是对亲人之外的人。任何时候,安全总是第一位的,记住了吗?”
  “嗯,嗯。”颂然抿着嘴唇,忍不住用脸蹭了蹭手机,耳语一般轻声道,“贺先生,你人真好。”
  这一句不自知的撒娇说出口,直接害贺致远打了个激灵,耳根麻痒,身体的反应更剧烈了。他伸手摁了摁眉心,脸上的神情起先有些无奈,后来干脆笑了。
  颂然这无心一撩,他真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反撩成功的颂然这时也不太舒服。
  他赤足窝在沙发上,皮肤微微发冷,还有一点难耐的空虚,搂紧了抱枕却不能满足。
  贺先生那些安慰的话就像一只温暖的、值得信赖的玩偶熊,让他放松地陷了进去,将之当做可靠的港湾,享受被包容、被保护的感觉。
  如果贺先生不在电话那头就好了。
  如果贺先生在面前,他一定要松开抱枕,去讨一个安慰的拥抱,肌肤相贴,内心才满满当当。


第十七章
  Day 06  18:22
  颂然卸下了性向这个大包袱,得以在贺先生面前坦坦荡荡当Gay,心情大好,直接的后果就是说话更欢腾了。
  贺致远喜欢听他闲聊,于是敞腿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他聊,顺带观察自己内裤的状态,希望能平心静气、消减情欲,权当一种修行考验。
  可惜没什么效果。
  颂然不知道贺致远那边出了“尴尬的状况”,一边唠嗑,一边溜达回厨房照料他的姜母老鸭汤,顺手丢进去几粒枸杞,又捡起刚才没啃完的半个苹果,“咔擦”咬了下去:“唔,贺先生,你一个直男被室友拉去装Gay,脸上涂彩色的小旗子,还喊口号、举标语、拉横幅什么的,会不会有一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的感觉?”
  贺致远表示认同:“的确有一点。”
  颂然问:“那你不怕被别人误会吗?”
  “为什么要怕?同性恋又不是什么糟糕的事。”贺致远笑道,“颂然,你可能对我存在一点误解,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直。”
  啪叽。
  手机从颂然指间滑了下去,差点与锅里的老鸭共浴。
  颂然大窘,两只手在流理台上一阵狂摸,把旋转不停的手机抢救了回来,就听贺致远说:“我倾向于认同一个理论:性向不是非黑即白。百分之百的直或弯在人群中是少数,大部分人的性向都介于两者之间,占比不同而已。”
  “呃……那,那你……占比多少?”
  颂然的舌头打成了千张结。
  贺致远坦然回答:“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一度对自己的性向特别自信,觉得没有一点可能性是同性恋。后来,大约十年前吧,我在学生社团做了一次克莱恩量表,结果让我有点惊讶:异性恋成分占主导,偶尔也可以接受同性关系。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医生那里又做了一份更精确的性向测试,结果也是类似的:我并不完全排斥同性关系。所以,确切地说,我不算是一个纯粹的直男。”
  颂然左手握汤勺,右手拿手机,表情懵怔,明显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什么状况?
  贺先生后来居上,也光明正大地对他“出柜”了?可贺先生为什么要主动交代这个?两边同时表露性向,暗示性实在太严重了。
  颂然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贺先生“别有用心”,在觊觎他的小雏菊,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特不要脸,居然自恋到给贺先生加内心戏。他不知道这时该作出怎样的反应,于是欲盖弥彰,强行岔开话题,与贺致远讨论了一番今天的晚餐,最后借由饭菜快出锅了要去喊布布起床,匆忙把电话挂了。
  贺致远听着耳畔一声声急促的忙音,忍不住笑了。
  颂然,你慌什么?
  连我都听出不对劲来了。
  我们是对门邻居,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等我真有了要向你下手的念头,你再慌也不迟啊。
  这天饭后,布布又趴在颂然身旁要他讲故事。
  颂然从书堆里挑出一本,布布却用下巴推拢书页,撒娇似的递上了怀中的新玩具:“哥哥,我还不知道这只兔子的故事呢,今天先讲它吧。”
  颂然盯着那只兔子,有一点犯愁。
  他虽然读过许多童话故事,还给它们配过插图,却不太擅长编故事。但布布这孩子有一个独特的信念,他认为自己得到的每一只玩具都是活生生的,有父母、有兄妹、有精彩纷呈的过去,只有知晓了玩具们的故事,才能和它们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颂然想保护布布的纯真,所以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绞尽脑汁编一个故事出来,哪怕篇幅不长,只有七八句话。
  这回他想了想,说:“刚才我和你爸爸打了一通电话,你爸爸刚好给我讲了这只小兔子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咦?”布布眼睛一亮,抓歪了重点,“你偷偷给爸爸打电话!”
  “什么叫偷偷,我们光明磊落!”颂然一挑眉毛,吓唬布布,“你疯了一天,又是瞎跑又是淋水的,我难道不应该向爸爸汇报一下?”
  布布不开心了,嘟起小嘴,抗议说:“哥哥,告状是不对的。”
  颂然笑起来:“骗你的,我怎么会告状呢?我夸了你足足一百句喔。爸爸特别高兴,说要讲个故事表扬你。可惜那时候你在睡觉,现在呢,你醒了,他睡了,所以由我转述给你听。”
  布布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爸爸也会讲故事啊?”
  颂然点头:“会啊。你爸爸这么厉害,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这次呢,他讲了一个……唔,一个《直耳朵兔子和垂耳朵兔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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