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请睁眼(47)
方岱川擦干手上的水,随意撩了撩T恤,他扯开了一条备用床单,当做纱布用,把肩膀和胸口裹得妥妥帖帖。
“我裹伤口的方式可是跟我爸妈学的,是专业的,”他说这话间神色竟然还颇为得意,“以前在剧组受伤了又走不开,都是自己裹好的,不是我吹,急救护士也不一定有我裹得好,紧又不影响活动。”
李斯年听了这话,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你这么喜欢拍戏?”一句话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方岱川仰头微微想了一下:“喜欢。如果可能,我想拍一辈子戏。”
李斯年点了点头:“我会帮你的。”
方岱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而在当时,他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们打开房门,李斯年端起房间里的烛台,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去。
“杨颂看到保险柜里是什么了吗?”方岱川跟在李斯年身后,一豆烛火摇摇曳曳,在夜风中似乎马上就将熄灭,艰难地照亮他俩身周半米的路。
李斯年举着烛台照了照脚底的台阶,回答道:“没有,她说她只打开了三楼的门,结果……”李斯年说着,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结果她说,她看见了鬼?”
方岱川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走廊上不知道哪里窗户没关好,刮进来一阵阴风,方岱川有左手紧紧攥住李斯年腰间的衣角,有些恐惧地看着四周的情况。
李斯年见状笑了一下:“川妹,你胆子也太小了,当初你带毒威胁别人时候的勇气哪里去了?”
“年哥,你带没带十字架什么的护体?”方岱川苦笑着讨饶,“我跟人打架,从来也没怕过,我怕的是鬼。”
李斯年摇摇头:“鬼有什么好怕的?活着的时候都弄不死我们,死了反倒长本事了?”
方岱川在他身后连忙呸呸呸,他惨叫道:“你不要乱立flag啊!”
“安了安了!”李斯年不以为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了三楼。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也上过三楼查探过情况,三楼有四个相对的房间,也是靠门卡刷开的,只是不知道门卡在什么地方。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这次从李斯年这边的拐角上去,三楼竟是个断头路。一扇木质包铜的雕花大门拦在了两个人眼前。
方岱川一只手臂紧紧抱住李斯年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从屋里顺出来的空酒瓶,说话时声音都在抖:“是……是这儿吗?杨颂就是在这后头见的鬼?”
李斯年拍了拍他的手:“没有鬼的,别怕。”
他将黄铜钥匙插进门孔里,轻轻推开了门。
年久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海上荒岛,停电的古堡,吱吱呀呀的木门,门后不知名的黑暗,这实在太像一个恐怖片的开头,方岱川紧张过头了,腿肚子开始一点一点地转筋。
他抑制不住地开始回想看过的惊悚电影,希区柯克,肖恩·坎宁汉,温子仁,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门缓缓推开,里面漆黑一片,唯一照明的光源只有手中的这一盏烛台。方岱川不敢进去,强拉住李斯年的脚步,两个人仿佛闯进了楚门世界的外来人,屏住呼吸观察着这间密室。
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空旷,四周严严实实地遮挡着窗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屋子的另一头,似乎有另一扇门。
李斯年攥住方岱川的手,将他拉进了门。
方岱川的手掌湿漉漉的,神经质一般在抖。李斯年突然有点心疼,他回过头来,想说,要不我们出去吧,不看了,余光却瞥见一道闪光的利器扑面而来!
“小心!”李斯年毫不犹疑地转身抱住身后的人,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对方。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方岱川吓得一抖。他迅速推开李斯年的身体,机警地张望。
是一支很高大的烛台。
李斯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一瞬间的恐惧像毒液灌进血管里,迅速席卷全身,然后全部灌进了心脏里。他稳了一下神,无奈地笑道:“都怪你,气氛烘托得太好了,吓了我一跳。”
两个人合力将沉重的烛台从地上搬了起来,李斯年用手里的小烛台和它对了一下火。
高高的烛台燃烧起来,四周亮了很多。
两个人打量着屋子,感觉放松了很多,这间屋子很窄,没什么家具,李斯年快步穿过房间,观察那扇小小的暗门。
门是虚掩着的,李斯年随手推开了它。
依旧是窄窄的一间屋子,李斯年探头看了一眼,却浑身僵在了原地。
屋里有灯火。
飘飘摇摇的灯火,闪烁不安,那人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却一动不动。
李斯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血液里。
没有影子,那人背对着门,一身黑色的披风。李斯年制止了身后方岱川靠近的动作,他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那个人的动作,呼吸急促得能点燃烛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味,带着些腐烂的臭味和海洋的腥气,让李斯年脚底冒汗。
一人一鬼,隔着一扇半开的门。
第68章 第五夜·03
方岱川被李斯年牢牢地遮挡住,什么情况都看不见,心中不免有些急切。
“你挡着我做什么?!屋里有什么?”方岱川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李斯年竭力稳住声音,哄他道:“屋里什么都没有,川妹,你听话,后退两步。”
方岱川虽然不解,然而他太信任李斯年了,以至于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听话地后退了两步。
李斯年在他眼前合上了门。
“咔哒”一声,李斯年将他锁在了门外。
“喂!”方岱川哪里猜得到他会这么做?他用肩膀抵住门,疯狂地往上撞着,伤口震得生痛都顾不及,“你在干什么?!开门啊!!!”
方岱川抓狂地叫道,疯狂拍打着小门。
李斯年侧头,小声“嘘”了一声:“别出声,川妹,里面有鬼。”
方岱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像溺水一样,感觉胸腔被牢牢地压迫着,不管多么沉重地喘息,都攫取不到丝毫的氧气。
“我不怕,”他靠在门上,手指痉挛一般地颤抖,用很小的气声隔着门喊道,“你把门打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李斯年没有理会他,他背靠着门,盯着那个黑影,挽了挽袖子。
“我不知道你是谁,”李斯年小声道,“但你若是来报仇的,别动门外的那个人。”
黑影安然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连他身前的火苗都安静了。
“我杀过的人多了去了,”李斯年冷笑着,试探着慢慢逼近他,“死前没本事保命,死后也别怨憎我。”
这个屋子很小,狭窄到放下一个桌子一张椅子以及角落里一个保险柜以外,什么都放置不下。
那个人就坐在椅子上,大部分的身体藏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门外方岱川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装神弄鬼。”
里面安静了下来,方岱川仰靠在墙上,脑子里乱得可怕。
“李斯年……”他小小声地念道,仿佛在施加什么咒语,“你他妈个混蛋。”
“咔哒”一声。
门锁弹开了。
方岱川瞬间站直了身体,捏紧了拳头。
门缓缓推开,烛台的光一点一点侵入门洞,方岱川眼睫颤抖着,死死盯住门。
门洞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他低着头,脸色苍白。
方岱川眼眶发酸,瞪得通红,那是李斯年。李斯年推开门,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脸色很不好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是鬼,是啤酒肚的尸体,丢了的那具,你还记得吗?烛火太暗了,我没看到地上的影子,误会了。”
方岱川却并没有回应他。
“没有下一次。”他站在李斯年正对面,目光灼灼地紧盯住他,他嘴唇紧抿着,很严肃的态度,看起来甚至有些迫人。
李斯年怔了一下。
“管他妈谁的尸体,老子不在乎。”方岱川严肃道,“我说,没有下一次。无论里面是什么东西,无论有多么危险,我要在你身边。把我锁在门外,你自己应对危险这种事,没有下一次。”——语气咬得很重。
李斯年呆呆地看着他,他眼底一圈红痕,额头冷汗淋漓,顺着侧脸和鼻梁滴下来,整个人仿佛从溺水后被从海里打捞起来一般。李斯年有些不是滋味,他抹了抹对方额上的汗珠,低声辩解道:“我担心你害怕……”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即使在最害怕的时候,方岱川的反应也没有这么激烈,脸色青白,汗透重衫。
失去我带给你的恐惧,远甚于危险和鬼魂吗?李斯年的眼神几乎瞬间放空了,他打住了解释。
“没有下一次了,”李斯年不自主地冲他张开了手臂,陈恳道,“我保证。”
方岱川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确认他说得是实话,这才猛地扑上去,右臂死死箍住李斯年的肩膀,危险和恐惧瞬间抽离,摸到温热皮肉的巨大安全感慢慢回拢。方岱川的手臂微微颤抖。
两个人沉淀了片刻情绪,这才慢慢分开。
他们靠得很近,但是比起某种最亲密的关系,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方岱川抵住鼻子吸了吸,低头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啤酒肚的尸体?”他现在从情绪里抽离了出来,那股凛然的气势倏忽消失不见,整个人又随和听话了起来。
“是冲我来的。”李斯年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推开了门。
那具尸体被他踹在地上,死了这么多天,关节都脆了,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歪在一边。
确认是人不是鬼,方岱川胆子就大得多了,他上前去,将尸体翻了个面。
果然是啤酒肚,高温的海边埋了几天,尸体早腐烂得不成样子,只是用黑色的披风层层裹起来,味道没有散出去。现在被李斯年一踹,再被他一翻,那股子属于人类尸体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方岱川好险没吐出来。
“他是怎么被搬到这里来的?”方岱川捂住鼻子纳闷儿道,“杨颂说的看到了鬼,就是这个?”
李斯年转到桌子那边,观察桌子上的烛台。
蜡烛已经即将燃尽,蜡泪留在烛台的蜡槽里,存不住便又流出来,在桌面上流做一摊。
“尸体最迟昨天晚上,最早是前天运上来的,”李斯年指着桌上的烛台说道,“第四天的时候,别墅的电路系统开始出问题,在那之前搬尸体,不需要烛台。这么粗的蜡烛都烧光了,最早也是昨天晚上点燃的。”
“会是杨颂吗?”方岱川打了个哆嗦。
李斯年摇了摇头:“这么重的尸体,杨颂一个人搬上来,怕是很难。”
那会是杜苇吗?除了他们两个,第四天开始,只剩杜苇一个男性了。方岱川想着,却没有问出声来,就算知道是谁搬的又能怎么样?死了那么多的人,没动活人性命已经很有良心了,这会儿谁还顾得上尸体?
李斯年绕到角落里,去开那个保险箱。杨颂显然没有往里走,估计是看到了尸体,吓得窜到楼下去了。
方岱川摸了摸尸体裹的披风。
尸体身上还穿戴着第一天来时的衣物,方岱川从他兜里掏了掏,摸到了一张薄薄的卡片。他艰难地搬起对方的大腿,将那张卡片从死者的裤兜里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