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沉默(63)
日是日不够的。哪可能叫沈南逸彻底满足。魏北脾气也上来,脚底踩着对方肩膀,坚决不从。
一来二去,好容易培养起的耐心渐渐消失。沈南逸在性之一事,还是那么粗暴不留情。
他一手揽着魏北让人靠近,又一手捏住年轻人下巴。沈南逸不喜欢魏北在这方面反抗,其他什么事都好说,想怎么闹都有可商量的余地。魏北挣脱不了,盯着沈南逸的眼神也怕了。那眼底仿佛凝着墨块,深得吓人。
沈南逸倾身下去,垂目,吻上魏北的嘴唇。
舌头先湿,接着唇瓣也湿。沈南逸顶开唇缝伸进他的口腔里。魏北闭着眼,脑子晕乎乎的。他们吮吸着、舔咬着,互相纠缠,又互相较量。水声太大,闹得魏北面颊发红。
红霞似的燃到耳际,再下延脖颈。魏北浑身发麻。
沈南逸也不急,拖得魏北打翻欲望的水缸,才贴着他嘴唇慢慢问叔叔可以吗。
魏北就撇过头,起初羞得不答话。沈南逸哄了几声,见没什么起色,语意里含了怒。
以前沈南逸可不会一问再问,任谁在他这儿,那都只有被迫承受的份儿。疼也好,痛也好。就算哭得再大声,沈南逸也不过一句闭嘴。
吵得烦了,甚至败坏兴致。沈南逸往往大怒地拂袖而去。
对魏北,到底不同。
当然是可以。魏北拉下沈南逸,含混着说把我打开,沈南逸。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魏北脱口而出时,沈南逸怔了几秒。男人的笑声很沉,直接开了低音炮。炸得魏北耳膜震动,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砰砰地。一下一下撞击在胸腔上。
疼痛是必须有的,欢愉也少不了。他们拥抱着毫无间隙,仿佛是在无垠宇宙里,四周璀璨银河有些模糊,远看着就像数不清的菁斑。
他们结合,好似是生长在一起。疼痛会随着钻进去,快活也随着冒出来。
魏北分开两片嘴唇,什么样的叫喊都能溢出来。沈南逸不断低哑地叫着宝贝儿。年轻人的脸颊上印着窗外霓虹,红蓝色,黄绿色,通通都裹挟在他眼中。魏北冒着热气,沈南逸深深地看着他,他好似浸在一副斑驳陆离的照片里。
他闭上眼,收起那些光与热,沈南逸就避无可避地陷进去。纵使他曾身经百战,依然在此缴械投降。
魏北是不一样。
宣泄之后,两人会沉默地相拥良久。魏北趴在沈南逸的胸膛上,问沈怀和你什么关系。
沈南逸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也没打算掩盖什么,三言两语把沈家那点龌龊事讲给他听。魏北不知道沈南逸的过往也算不得多幸运,犹豫会儿,把霍贾和沈怀的事说出来。
“沈怀这人,他本就谁都不爱。”
沈南逸说得很委婉,潜台词是沈怀只爱自己。
遭瘟的弟弟喜欢将一切以利益来衡量,若未来需要承受的后果超过既得利益,沈怀会选择放弃。
很明显霍贾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沈怀好歹也三十八|九的人,几十年没找到真爱,可能么。自诩走深情专一那挂,不过是爱自己胜过任何人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错,魏北不可能替霍贾去质问,沈南逸也不可能因此问责沈怀。两人之间的事儿,容不得他人插手。这道理谁都明白。
你那朋友跟沈怀不合适,沈南逸抽着烟,拍拍魏北的屁股以示安慰。
魏北问:“我们就合适了?”
沈南逸半眯眼,咬着烟头不说话。魏北被他盯得怕了,但也不打怵地回视着。半晌,沈南逸笑着说:“小兔崽子。起来,给叔叔刮胡子。”
下午要去见周柯,沈南逸拖到临近中午才起床。这酒店设计很不错,巨大玻璃门将浴室和换装间隔开,凹进去的壁柜下方摆着一张真皮沙发。
沈南逸就坐在沙发上,魏北单膝跪着,给他涂泡沫。沈南逸的胡茬又短又硬,据说这代表那方面的能力特强。魏北真真切切感受过,算是默认这种说法。
泡沫黏在沈南逸的下巴上,似雪堆。起初两人谁也不说话,泡沫擦在肌肤上滋滋细响,于静谧中格外清晰。
魏北准备好刀片,刚坐下,视线落在沈南逸的右手上。可怖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狰狞疤痕。时隔太久已消去新肉的淡粉,露出浅褐。魏北失神地看了会儿,沈南逸睁开眼,注意到他表情。
“没事,”沈南逸又合上眼,靠着沙发背,“刮胡子。”
没事个屁。魏北在内心腹诽。说心疼又没什么立场,毕竟这伤因他而来。要说不在意,又完全口是心非。魏北俯下身,吻那些凶横的伤疤。
沈南逸不动声色,片刻后又笑了会儿。时间总会抚平一切,包括他们曾有过的隔阂与误解。
刮胡刀十分锋利,刀片泛着冷光,一刀刀地横削下去。短短胡茬便卷入泡沫里,根部被斩断的声音在安静中爆裂。刺啦,刺啦。
魏北慢慢给他刮着,又轻声说:“其实我现在还不敢确定。”
沈南逸问:“确定什么。”
魏北咽口唾沫,确定你是我的。
他总觉得沈南逸转变太快,当初即薄情又温情,弄得魏北一颗心忐忑万分。他见识过沈南逸的冷漠,也承受过粗暴。可现在的沈南逸实在太柔情蜜意,尽管偶尔也会动怒,行事专断且不容置喙。
但如今他对魏北太好,仿佛能纵容魏北骑在他脖子上闹。
之前王克奇在电影首映那天打来电话,两人不知怎的聊到这事。王导哈哈大笑,笑魏北好歹也二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清。
“不过也很正常,”王克奇说,“很多人到三十岁都拎不清。”
“魏北,你仔细想想,沈南逸以前对你不好么。就算他身边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对那些人如何。又对你如何。”
魏北不说话,有些事得承认,其实沈南逸从始至终都“偏于”他。
王克奇又说:“老沈从来不会讲这些,我呢就多几句嘴。他这人有职业病,真正要做什么从来不说出口。这把年纪了,他决定能打直球的时候,就犯不着再跟你弯弯绕。所以你才会不适应,不过来日方长嘛,以后慢慢习惯就好。”
一刀一刀地,魏北给沈南逸把胡茬刮干净,用温水浸过的帕子给他一遍遍擦拭。
沈南逸对着镜子左右偏头看了看,他说刮得很好。
魏北就笑,这一笑不得了。本身长得漂亮且勾人,眼睛弯弯的,嘴唇上翘。唇珠好似一颗酥糖,燎得沈南逸神经突突跳。
他忽然让魏北叫叔叔。魏北一怔,偏过头说不。
沈南逸就抓住魏北后脑勺的头发,不轻不重。他问为什么。
魏北看着他,笃定道,叔叔可以是任何人,沈南逸只是沈南逸。
不晓得到底哪句话戳中男人的性脉,沈南逸又抓着魏北在浴室来了几次。
这回可不同以往,作家说起骚话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沈南逸喘着气说真满。又让魏北放轻松,乖。
魏北哪行?他撑着镜子,眼睛泛红。听沈南逸一步步解说,一步步行动。
他说叔叔来了。
他说心肝儿,你简直好吃到让我想骂脏。
操。魏北才该在心里落一句脏。
色迷心窍的老混蛋。
下午抵达周老家里时,魏北整个人都是飘的。沈南逸倒精神焕发,提了两瓶上好的佳酿过去。
周老坐在院子里乘凉,瞧见徒弟也没起身迎接。他用手里的折扇点了点桌子,示意沈南逸放着就成。
“我寻思着你也该来找我了,嚯。十问,也就你敢问得出口。”
周柯摇着老爷椅,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动。
沈南逸坐在他身边,也向后靠着。“得了老师真传,有幸不辱师门。”
“放屁!”周柯讲话从来不斯文,吹胡子瞪眼地斜睨着沈南逸,“老子当年那会儿,比你们这些畏手畏脚的假文人真诚多了。现在为了规避审核,还将特殊字词给删除。”
“闹着玩么不是,有些字和词,存在就有它的意义。随便找个词句给代替了,还是那个味儿吗。你们自个儿想想。”
“如今形势不比以前,”沈南逸说,“毕竟这个口子在不断缩紧,要不然您老人家这几年干什么封笔。”
周柯被刺到痛处,折扇摇得刷刷响。他最看不惯沈南逸这副样子,明明兜里揣着蔑视,又能把怎么完美躲避审核玩弄于鼓掌。
他实在太了解上面的痛“点”。只有沈南逸不想写的,没有他避不过的。
“既然你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好,这篇十问实在没必要如今发表。你那个合伙人,李象旭是吧。这小子的父辈们和我有点交情,劝不动你,都跑我这儿来了。”
周柯指挥魏北进屋去拿棋盘,沈南逸过来得陪他杀几局。等魏北进屋,周柯才朝徒弟靠近一点,小声说:“他说盘查肯定是躲不过的,让我想想办法。”
“我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只能仗着以前积累的‘德高望重’,到时候声援你。”
“至于进不进去,又什么时候出来,你做好准备。”
沈南逸不置可否地嗯一声,答得漫不经心。周柯见他毫不在意,气得直哼哼。老人整个薄削瘦弱的身子,唯见胸膛起伏。跟个气球似的,沈南逸看得发笑。
“你们别这样,老师,”沈南逸拍拍他肩膀,“我就只是随心写了篇文罢了,别把我捧得跟个斗士似的。不至于。”
周柯摆摆手,两鬓白如雪。眼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他叹口气道:“至不至于,自己心里清楚。”
沈南逸当然清楚。比谁都知道说错话的险恶。
当年有位同行不顾阻拦,硬要在网络上发表言辞激烈的檄文。想来也是“过于随心”,讲了真话,第二天就消失了。
连号带人,谁也找不到他。互联网有记忆,但民众没有。当初跟着他一起振臂高呼的那些人,最后不都隐没在时间洪流里。
通通默不作声。
这几年流行什么建号重来,意思是你怎么封我无所谓,老子就要说话。沈南逸对这种行为保持沉默,太冲动是匹夫之莽。
他没嘲笑都算口下留情。
实则也没什么好讽刺,多少年前,他还有一股天真的时候,也曾这样。如今懂得什么叫内敛了,总算明白周柯无数次跟他讲——改变是要一点一点来的。
你硬要一刀戳得鲜血长流,那怎么行呢,是会两败俱伤的。大家都想把包容的尺度向外扩大一点,可有更强势的东西笼罩在上面。
先不要提几百平米,能把这个圈子扩大半平米,都是这一代的胜利了。
沈南逸自始至终对这些观点持保留意见,他不会再和周柯粗脖子红脸,像年轻那会儿。
魏北端了棋盘出来,周老拿出三个酒杯。沈南逸放回去一个,说魏北不喝。
周柯笑着给魏北递眼色,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接住,再低头摆棋。棋子在手,胸中豪气不减,周柯喝了酒便话多,什么荤段子都能往外冒。
周老说,魏北跟你啊。我放心,至少哪天你死得不明不白,还有人给你收尸。说不定真进去了,这小子有办法捞你。能不能捞出来是一回事,多个人,总多份力。
魏北听得心惊肉跳,又是收尸又是进去。
沈南逸让他别为老不尊,整天说胡话。周柯将酒杯“啪”地放在桌上,大声说:“老子的话你从来就没听过,进去也是活该!”
“您当年都没老死牢狱,我这才到哪儿。”
沈南逸的兵马越过楚河汉界,即将杀至城下。
“狗东西,老子教的什么玩意!”
周柯皱着眉,盯住棋局。半晌,他又松了眉,慢慢道:“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