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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14)

作者:鬼策 时间:2018-10-22 11:01 标签: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水面上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水面下,却一片阴凉。
  
  那水就跟跗骨之蛆一样,贴了过来,魏宁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憋着一口气,在水底下不停地摸来摸去,想找到那个落水的孩子——黑洞洞的水底,只有湿滑的水草时不时穿过指间,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在水下面,魏宁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
  
  魏宁看到,那个长得极好看的小孩的双手和双脚上都缠满了水草,无力地挣扎,越挣扎,水草就缚得越紧,魏宁看得心脏紧缩得都快喘不过起来,他拼命地往那小孩所在的方向游去,手直直地伸向他,想把他拉住,小孩被水草捆住的手,也不停地动着,然而,阴冷的水搅缠起来,反而让他们越离越远,直到那小孩被水草覆没,扯入了最深的黑暗里。
  
  ——那个好看的小孩被水草吃了。
  
  “魏惜,魏惜,魏惜——”魏宁在脑子里疯狂地喊着,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他跳下水,却看到那让人惊怖的一幕,然后——然后呢?魏宁在水里面甩了甩头,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呼吸急促,水入了眼,一阵生疼,然而,最后那一点回忆他却始终想不起来。
  
  魏宁镇定了心神,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忘在脑后,他得快点把落水的孩子找到。
  
  水草摇曳,魏宁在其间摸索。他其实怕死了这些看上去无害的柔软植物,但是,那个孩子还在等着人去救他,他不能再因害怕而畏缩。魏宁鼓起了并不太多的勇气,往更深处划过去。终于,他摸到了一只手,魏宁欣喜若狂,吐出了几个水泡,他游过去,拉着那孩子,用力扯掉缠在他身上的水草。
  
  那孩子软绵绵的,也不知是生是死。
  
  就在魏宁以为终于把这孩子解救出来之时,几根柔韧的水草缠上了他的脚腕,慢慢攀援而上,魏宁蹬着腿,想把它们踢开,却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些水草还是绕了上来,一根根,一把把,黑乎乎,绿幽幽,在挣扎间,魏宁觉得有一双阴冷的手牢牢地钳住了他的脚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一口气已经快用完,魏宁急了,手在水下胡乱摸着,突然,他摸到了一块石头,不假思索地拿起来就往脚下那奇怪的东西砸去,虽然被水冲走了不少力道,还是一击即中,魏宁听到了一声尖锐地嚎叫——那叫声尖得让人毛发倒竖。
  
  他心里一喜,不管是什么动物,好歹是做不成怪了。他手里拉着那落水的小孩就要往水面冲去,这时,他感到抓着的手动了动,这孩子还是清醒的,还没等魏宁松口气,那孩子整个人就挂在了魏宁身上,双手、双脚死死地绞住他。
  
  落水的人,遇到能救命的东西,都是这个反应,往往就是这种出自本能的反应,带给落水者和救人者以最大的危险,让他们双双遇难。
  
  魏宁死命地扯着那孩子,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突然,魏宁激烈的挣扎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那孩子惨白的手,发黑的眼,此时,正瞪大着,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他根本没有昏迷,也没有失去理智,魏宁觉得后背发凉,连呼吸都忘了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缠上来,水草也缠上来——“过来,陪我玩——”魏宁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他差一点就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向他示警。
  
  魏宁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下面好黑,好冷,那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人死去的吗?他也要跟他一样,怕极了,却没有人来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没吗?这么想着,魏宁的眼角溢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混入了水中。
  
  魏宁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人划水而来,他眼睛看不大清楚,那个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是模模糊糊的,与水的界限似有若无,身体的一部分化成了水,水又变回了身体,他过来了,一把抱住了魏宁。
  
  魏宁身上的水草,孩子,像遇到了克星一样,急速地逃开。
  
  这个人轻抚着摸着魏宁的后背,冰冷的嘴唇覆上了魏宁苍白的嘴唇,一股股空气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渡入了魏宁口中,魏宁哽咽着抓住他的头发,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头发柔韧如水草,却比水草温暖。
  
  魏宁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他在看着他,嘴巴张合,“别怕——”他这么说。
  
  魏宁的眼泪就好像身边的水一样,止也止不住。
  
  为什么要来救他,明明当日他看到被水草拖走的那个人,却害怕得不敢去救,从此再也无法摆脱无尽的自我厌恶和悔恨,如果时光倒流,他会怎么做?会不会拼死也要把那个人救上来?
  
  魏宁死死地抱住眼前这具冰冷的身体,那句一直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对不起。”
  



16

16、嗣子


  魏宁昏沉地抱着眼前这个人的脖子,他竭力想睁开眼,然而眼皮却跟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最终,他只能攀附着这个人,在水里面载浮载沉,即便是如此,却完全没有脚踩不到底会有的不踏实感。
  
  这个人揽着魏宁的腰,任凭魏宁死搂着自己的脖子,也不在意可能会因此而窒息,他四肢并没有用力划水,却以闲庭信步一样姿态往岸边靠近,就好像是水在推着他们、托着他们往前一样。
  
  到了水边,这个人把魏宁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下来,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落下一个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吻,接着又伸出手去温柔地拨开魏宁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用万般不舍的眷恋眼神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如同被阳光穿透的雾气一样,消散了。
  
  魏宁是在周围的嘈杂声中醒过来的。
  
  他忍着全身上下细密如针扎般的剧痛睁开眼睛,就看到魏时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他皱着眉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魏时,滚——”
  
  魏时用力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嘻嘻笑着说,“不错啊,一醒就这么有精神,你妈过来了,我先躲一下,宁哥,你这回玩大发了。”魏宁一脸“你完了,哥不奉陪了”的表情跑到了旁边的槐树下。
  
  果然,魏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到了魏宁跟前,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接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在魏宁脸上用力甩了一巴掌,“你这个化生子,生下你就是跟我来讨债的,啊,你是要把我急死啊,你这个祸害,我怎么就把你这么个东西带大了,从小到大没一天让我好过的啊——我命苦咧——”魏妈妈扯着魏宁的衣领埋在他胸口上就嚎哭了起来。
  
  魏宁的嗓子在水里坏了,这时候说话跟扯风箱一样,嘶哑难听,“妈,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魏妈妈一听,立刻抬起头,这回没甩巴掌,而是一掌打在了魏宁的胸口上,“去了半条命了还叫没事,你是非得断胳膊断腿你才叫有事是吧?我看我是指不上你养老送终了,你什么时候再来这么一出,妈就干脆先死在你前头,也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妈的话啊你——”
  
  魏宁不敢顶嘴,只是捂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哼哼了两声,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魏妈妈一看,迟疑了一下,“真打疼了?”魏宁抽着冷气,点头。
  
  魏妈妈抹着眼泪,在自己刚才打的那地方轻轻揉着,“你啊,什么时候做事的时候能带带脑子,自己也就比旱鸭子好那么一丁点儿,也敢下水去救人,你是不记得你十五岁时发生的事了?发高烧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妈害怕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魏宁柔声哄着他妈,“妈,你看我不是没事嘛,你儿子福大命大,水鬼也不敢收我,好了,妈别哭了,边上人都要看笑话了。”
  
  魏妈妈抬起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没说话了。
  
  醒了好一会儿,魏宁都没来得及问落水那孩子到底救上来了没有,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过来,那女的满脸带笑,“阿宁啊,我家阿东真是搭伴你捡回来了一条命,回头到我家吃个饭啊,我们一家子都承你的恩!”那男的搓着手,一脸感激地憨笑。
  
  魏宁心里松了口气,救上来就好,救上来就好,“没事,孩子落水哪能看着不管的,你们也别放在心上,都是该做的——”
  
  几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那两夫妻到底是担心刚落水的孩子,在掏心挖肺、翻来覆去的感激话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急忙忙离开了。
  
  魏宁也被扶着,回了魏庄。
  
  留在小溪边的,只有凌乱的脚印,折断的树枝,残落的败草,脏污的泥泞,以及浑浊的溪水,那溪水中,有水草摇曳,惨白的手若隐若现,过了一时半刻,溪水依旧清澈见底,游鱼穿梭其间,一派宁和。
  
  魏妈妈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让魏宁回了魏三婶家,按她的话就是这事情都做了一半了,没半途而废的道理,等会儿我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个汤过来看你。
  
  魏宁苦笑了一声,只能是自己妈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魏庄里的人也散了,留下一个魏时照顾他,魏时把他扶到了自己房里,奇怪的是,魏庄闹了这么大的事,魏三婶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家里也没人,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魏宁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魏时打量着他,“我给你抓一副宁神驱邪的药。”说完,蹭蹭蹭地跑开了。
  
  此时,魏宁躺在温暖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床上,有些恍恍惚惚,最后他见到的到底是什么?庄周晓梦迷蝴蝶,是真是假已经傻傻分不清了,魏宁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上已经有点发僵的肌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喃喃地说。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魏时又冲了进来,拿着一碗水递到他面前。
  
  魏宁皱着眉头“这是什么?”碗底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真让人恶心,还要这么喝下去,不弄清楚他不安心。
  
  魏时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头,“有房檐上积年的土,有泡过古代铜钱的无根水,有活过十个年头的守宫的尾巴,有晒干磨成粉的柚子叶,有——”
  
  “停——”魏宁一抬手,“别说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确定我得把这个喝下去?”
  
  魏时此时脸色也正了正,“宁哥,你真得喝,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魏庄那条河确实有点邪乎,沾了那河里的水还不要紧,问题是你是喝了那么多进去,来,把这碗水喝了,你也别嫌弃,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找齐了费了我老大的功夫,便宜你了。”
  
  魏宁哭笑不得,一咬牙把那碗里的东西一口喝光了。
  
  喝完之后,立刻要来了清水漱口,“我说,你刚才说的‘守宫’是什么?”其他东西虽然古怪,但还算明白,只有“守宫”魏宁不知道。
  
  魏时拿着碗往后退了一步,“守宫啊,哈哈,其实,就是那个壁虎——”
  
  魏宁脸色一黑,趴在床上吐了起来,边吐边指着魏时,“你小子等着,不要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到时候我非整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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