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个被我奶大的影帝(74)
文字介绍说,图片是从节目第三期花絮里挖出来的,属于一个中途退赛的选手,但节目组还是把他的几个镜头剪进了片尾花絮,这本来属于那种一晃而过,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的细节,但那选手长得太惹眼了。
图上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胸口别着“五号”的花形牌子,即使画质感人,也还是看得出这孩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只是头发不长不短,整整齐齐刚好遮住耳朵,乍一看完全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但眉宇间又透着一股稚嫩的英气,整个形象刚好卡在性别的分界线上。
阎玖轻轻皱起眉头。
白叔试探着问:“玖爷,这是您吧?”
阎玖不置可否,只是开了自己的手机微博,找出一条视频。
在四号和六号之间,五号被剪掉了,至于七号,则是年仅八岁的迟鸣。
阎玖对这节目完全没有印象,按照他自己的记忆和二叔的说法,那段时间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半年里几乎没下过床。
截图太模糊,阎玖不能回答白叔的问题,但在心里,他已经确定了,那个五号就是自己,但如果真是这样……
原本隐隐约约的不安开始膨胀,阎玖渐渐有些失控的感觉。
“白叔,去找这个节目。”
“好的玖爷,我会去联系台里,找到完整版,也看看能不能拿到更多花絮。”
阎玖又给迟鸣打了个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什么都不做地看着窗外,每隔几分钟打一个电话,就这样到了九点。
白叔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压力,算着时间给迟鸣在青川市预定的酒店打了电话,前台回复客人并未入住,又说当地大雪,很多客人都延误了,叫他们不用担心。
白叔的电话是开着免提打的,这些话阎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但气氛没有丝毫缓解。
“玖爷,您别担心……”
白叔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阎玖的手机忽然响了,白叔立刻松一口气,“您看——”他想说,您看,这不是来电话了吗,屏幕上却不是迟鸣的名字。
是沈丹青。
阎玖看着屏幕迟疑了两三秒钟,接听时,手指莫名有些发抖。
电话接通,两边都没立刻说话。
阎玖将不安的心跳抿在嘴里,听到对面沈丹青叹了口气,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阎玖仿佛听到一片嘈杂的响声,沈丹青的话语像一块高空坠落的玻璃,粉碎成千万片棱角锋利的碎片,又一片片穿透他的胸腔,割到心里,利刃卷成一道飓风,卷着血肉左冲右突,才最终又拼合成完整的意思——
有一辆车子于今天傍晚时冲出高速,坠入了山崖下的海里。
而开车的人,正是迟鸣。
救援队已经打捞了残骸,并根据车牌信息联系了沈丹青,但到现在为止,他们并未发现驾驶员的踪迹。
阎玖握着手机,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因此后半程的话都是白叔替他说的,白叔表示会尽一切可能提供人力物力,配合救援队进行搜救活动。
说完这些,他就开始调派人手,并实时把进程汇报给阎玖听。
阎玖的反应,则是出乎白叔意料的冷静,保持着接电话时的坐姿一动不动,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呼吸也绵长均匀。
但太均匀了,好像数着拍子给自己提供氧气。
白叔想安慰阎玖说迟鸣也许已经游到了某处岸边,救援队随时可能把他救起,但他又不敢给阎玖这么具体的希望,犹豫半天,也只能轻轻把手掌压在阎玖肩上,“会找到的。”
阎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一个人生在世上,想要彻底消失是不可能的,即使一把火烧了,也总会留下许多灰烬。
会找到的——
这点阎玖并不怀疑。
今晚发生在高速上的是一串连锁事故,伤亡严重,迟鸣在整个事故里,只是一个失踪数字而已,考虑到舆论等诸多因素,报道上并未公开他的身份,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搜救紧张地继续着,但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全世界都不知道迟鸣生死未卜,粉丝们匆匆为死难者点上蜡烛,却也不知道这些蜡烛里可能也有迟鸣一根。
阎玖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白叔跟他汇报进度,他不止会认真听,还会提出问题和方向,一副毫不怀疑会找到迟鸣的样子,让白叔也渐渐放下心来。
第二天夜里,阎玖没怎么睡,折了很多“祈福”的千纸鹤,到了第三天清晨,他忽然提着穿成长串的千纸鹤说,想去事故现场看看。
理智正常的成年人都知道千纸鹤是没有用的,但白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给阎玖多准备了防寒的衣物,开车带他过去。
海横高速的沿途风景如传说中一样美好,能看到茫远的群山和海天相接处的晨辉。
阎玖穿着温暖的羊绒大衣坐在后排,随手摆弄着颜色各异的纸鹤,转弯时,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而来,透过车窗落进他清澈的眼底。
白叔说:“会找到的。”
阎玖照旧“嗯”了一声,望向遥远的天际。
地势渐高,海面渐远。
离出事地点越近,海的颜色越是深邃碧蓝。
白叔减速靠边,停在临时支起的路障外围,即使隔了两天,来不及修缮的护栏也显示出事故现场的惨烈。
白叔开了一下车窗,回头说:“外面风大,玖爷,您先系上围巾。”
阎玖应了一声,仔细把围巾系好,白叔这才注意到,他戴的是迟鸣的围巾。
恐怕已经是遗物了……白叔想着,替阎玖开了车门。
阎玖说:“你在车里等着,我自己过去。”
白叔担心地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只沉默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阎玖跟迟鸣感情很好,但他们毕竟只在一起短短的一两个月,且阎玖这二十多年,不管遭遇什么样的病痛,都从未向命运屈服,身上自有一种不可摧折的韧性,所以白叔从没想过,这样一个阎玖会为了什么人做出什么傻事。
海风带着湿冷的咸味,承托起渐渐明朗的阳光。
只要闭上眼睛面朝天空,即使云层再厚,也能感觉到太阳的存在,也许阳光有着某种独特的质感,也或者,这是一种最原始的生命本能。
没有证据。
也不需要理由。
却能无比清晰地知道。
就像出事的第一天,阎玖已经明白,迟鸣不在了。
不在微信的另外一头,不在电话的另外一头,也不在任何一个城市。
那个人,已经不存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阎玖跨过路障,弯腰把一串千纸鹤挂在破损的防护栏上。
单薄的纸鹤摇曳着,丝毫无法抗拒风势。
就像生在这世上的人,谁也无法抗拒命运的未知。
阎玖想起小时候病发住院,同班同学也折了千纸鹤过去看他。
人在小的时候,固然纯洁诚挚,却也天真残酷,可能他那时病得过于狼狈,居然有同学对他说:“如果我是你,我还不如死了。”
这句话一直留在阎玖心里,陪着他一次又一次从昏迷中苏醒。
阎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活着,并不比死亡更加轻松。
他曾因为无法缓解的疼痛而整整一周无法入睡,在那些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夜里,他也会试着问自己,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是啊……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黑夜尽头总会再见光明。
而有些人即使无法相遇,也还在世间某处牵绊着你。
可惜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海风卷起流云的澄澈。
浅淡的人影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向碧蓝色的终点。
浪涛吞没转瞬而逝的执念。
潮汐抚岸轻唱,擦肩而过的,却总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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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有始有终9
迟鸣在酒仙店出生长大, 这小城不临海,父母带他出去旅游也都是看些名胜古迹,别说海边,江河湖也只是偶尔路过。
他长大以后虽然去海边玩过, 但也是走马观花, 最多不过穿着沙滩鞋踩踩海浪,连下去游泳都没试过。
有常识的都知道海水肯定是咸的。
但究竟咸到什么程度, 迟鸣却是直到现在才清楚。
比想象中齁人, 可以直接拿去做菜,如果烧汤的话, 则还要额外兑水, 不然根本喝不下去。
当时的海水冰冷咸涩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迟鸣无师自通地知道, 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死前有过许多光怪陆离的念头,在穿过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却都变成了深沉的遗憾。
他还没成为一个能让父母骄傲的儿子, 没能好好教育叛逆期的小九,更没能陪小纨绔一起过年……
和这时代长大的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不信人死了还会留下什么。
即使家里有只活生生的凤凰,他也不信死了会有什么灵魂。
所以在那些遗憾之后,就应该不会再有新的念头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光线暗下去又重新亮起。
潮汐的声音褪下去,很久之后又重新回来,像加了柔光滤镜,水声温柔轻缓地在耳边反复荡过, 像小时候老妈从早到晚的念叨。
迟鸣觉得有些口渴,舔了下嘴唇,尝到了水的味道,但不是咸涩的海水,反而有些清甜。
在车祸两天后,他第一次再有了清楚的意识,睁开眼,就看到水波在自己上方摇晃,水深而清澈,像个放大镜,透出一轮堪称巨大的月亮——浅红色的。
水里有泥鳅似的银色小鱼快速游过,好像忽然发现这里有个不明生物,回头绕着迟鸣转了几圈,然后在他眼皮上啄了一口,因为他全身僵着,只有眼皮在动,在小鱼眼里,也许别管什么,只要会动的都能尝尝。
迟鸣心想:我现在躺在水里。
而且躺得四平八稳,像个从船上抛下来的铁锚。
银色“小泥鳅”又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货可能有牙,迟鸣居然被它啄得有点皮疼。
他想:居然会疼?
难道我还没死?
不应该啊,从那么高摔下去,铁皮做的车子都像易拉罐儿一样瘪了,更别说他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当时就觉得浑身的骨节全部移位,虽然身体还是身体,但手脚都被挤到了完全不同的维度,活像一个木偶被拆散了。
不过还好,那种可怕的错位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昏迷和窒息接踵而至,他死的还算干脆,差不多是个“安乐死”了。
那现在这是什么?幻觉吗?
迟鸣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抬起手,在柔和的水波里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干干净净,食指略长于平均标准,只比中指稍短一些,很熟悉,就是他自己的手,原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