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盏灯(4)

　　“来都来了，还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李岩咯咯笑，似乎是真的很开心，他快步走到余书缘跟前，熟络地揽过他的肩，一一向他介绍在场的新伙伴。余书缘的动作有些抗拒，抱着胸，微蹙着眉，肩颈往后仰，要李岩用力推他。走到两人身前时，贺云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像是体香，但味道明显更复杂一些。他抬眼打量，离近了看，才看见余书缘的西服上有很浅的纹理，泛着细腻的光泽，看起来价格不菲。
　　“这两位是计算机学院的师弟，秦筝，”
　　说完，秦筝麻利地起立跟他握手。
　　“这位是贺云。”
　　贺云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笑笑。正想伸手，余书缘干脆利落地转过身，挣脱开李岩的束缚。
　　“抓紧时间开会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公司一趟。”
　　众人三下五除二决定了方向，分配任务后默契地一哄而散。秦筝明显对余书缘很好奇，但余书缘来的快，走的也快，几乎没有给人留寒暄的机会。
　　某日，秦筝在宿舍跟贺云搭话：“你说，余书缘到底什么来头啊。”
　　“嗯。”贺云正在写作业，键盘敲得飞快，敷衍地应了声：“谁知道呢。”
　　秦筝兴致反而上来，自问自答般说：“平时在群里根本见不到人，也不说话。”
　　“嗯。”贺云手上的动作未减：“你不是很相信那个学长吗？学长认可的人应该能力也很强吧。”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就好了，你不觉得他很像二次元的人物吗？”
　　“哈？”贺云挑眉。
　　“那个穿衣方式、说话方式、性格，都像二次元啊。”
　　“哦。”贺云不感兴趣：“像就像吧。”
　　“他不会是那种吧？！”秦筝忽然非常亢奋：“刚毕业就有十年工作经验，一来就空降集团ceo，实际上是董事长唯一的儿子，真正的太子！”
　　秦筝噼里啪啦，嘴巴像跑火车，把贺云说得一愣一愣的：“是…是就是呗…”
　　“…这时！余家隐藏多年的私生子从国外回来！带着美貌女友和刚出生的宝宝，跟他展开夺嫡大战！”
　　秦筝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的豪门大戏，贺云悄悄打开手机，正好是五人团队的微信群发来的。大致意思是汇报前最后一次开会，时间定在这周五。“…我这儿，可是有长孙！长孙！”
　　贺云看秦筝还没有停的意思，摆摆手对他说：“秦筝，你去不去吃饭？”
　　就这么的，秦筝的豪门大戏还没讲完，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消停，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讲到三体人降临。讲到最后，余书缘在贺云脑中的形象变成一只融合怪兽，就差上去打三体人了。
　　第一次阶段性任务完成后要到指导老师处进行汇报，这次余书缘准时出席，没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穿着正装，只是简单穿了件白色卫衣，戴顶鸭舌帽，神情隐在帽檐下，叫人看不清。
　　李岩的汇报落落大方，成熟稳重，应对提问的时候也从容不迫，有理有据，结束时获得了指导老师的一致嘉奖。阶段性成果完成得这么顺利，秦筝与何薇便哄笑着说要一起去吃饭。贺云看了看秦筝，彼时他已经和何薇关系很好了；又看了看余书缘，他没什么表示，应该也是会去的，思索片刻，贺云便也答应了。
　　余书缘叫众人去校门口等他，没多久一辆银白色SUV出现在众人面前。贺云认不得车，跟着秦筝上了后座，副驾的位置默契地留给何薇。一上车，李岩便笑盈盈问：
　　“吃什么？”
　　“吃火锅吧。”秦筝提议道。
　　“好啊好啊，我也想吃火锅。”何薇转过头来：“李岩，你觉得呢？师弟想吃什么？”
　　李岩笑道：“我没什么想法，大家说什么就什么吧，师弟你呢？”
　　“我没意见。”贺云淡淡地说。
　　“好耶。”何薇道：“书缘，咱们去吃火锅？”
　　余书缘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下，众人当作默认。何薇兴致勃勃地找了家不远的、口碑不错的四川火锅，导航自动链接车机，没多久便到了。
　　众人寻了个卡座坐下，卡座呈U字形，秦筝和何薇很熟络，默契地坐到里面，欣快地聊起天来；贺云则和李岩各选一边，对面而坐，余书缘因为去停车，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贺云正看着秦筝发呆，抬眼看到他，余书缘抿着唇，在两人之间犹豫了一下，接着直直坐到贺云旁边，李岩看见，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贺云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说实话，两个男人坐一起也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这人如果是余书缘，就会令他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不自在。正那么想着，香水的气味再次钻进鼻腔，和上次的不一样，带一点淡淡的草木味，贺云不着边际地想，这清新的香气很快要被粗重浓厚的火锅香气覆盖，有些可惜。
　　余书缘专心低头看菜单，丝毫不在意贺云对他似有若无的打量。大部分菜品是秦筝与何薇商定的，秦筝这人是个老油条了，去过的聚会、饭局众多，一顿操作猛如虎，各类菜式点得刚刚好，包括海鲜、牛羊肉、丸子、菌菇、蔬菜各类，还很贴心地点了冰镇饮料和饭后甜点。贺云对吃食没什么意见，李岩也更谈不上有想法，见他安排妥当，便随他去了。
　　余书缘还是沉默，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贺云用余光瞄他，感觉他从见面开始就没什么精神，有些蔫蔫的。打蘸料时他顺口问：“余书缘，你要什么蘸料，正好我帮你打。”
　　“醋。”余书缘懒洋洋地说。
　　“只要醋？”
　　“嗯，只要醋。”
　　贺云回来的很快，一手拿着他自己的，一手交给余书缘：“你要的，醋，别的什么都没有。”
　　余书缘垂眼看了一下，抬起眼，有些鄙夷地说：“你打这么多干什么？要在醋里游泳吗。”
　　“我怕你不够啊。”贺云大方承认：“等下又打第二轮，岂不是麻烦。”
　　余书缘放下醋，不置可否。但倒也没在与贺云纠缠，席间主要是秦筝与何薇聊得火热，他们本来就是开朗外向的性格，李岩作为队长偶尔附和两下，还会抓准时机抛出一些梗，唯独贺云这边，半天不搭一句话。贺云倒也不是没兴趣，三人的对话他都有好好听，只是不想答，埋头吃饭；余书缘更夸张，不仅不参与话题，饭也不怎么吃。
　　贺云看他第三次夹起一片单薄的香菇，碗里除了醋几乎什么也没有，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不吃吗？不舒服？”
　　“没有。”
　　余书缘正发着呆，被这么忽然一问，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接着像是不想被贺云小看一样，在红锅里夹了一大块牛肉，往他那寡淡的蘸料里轻轻一沾，面无表情地吃进肚。
　　“余书缘。”贺云眉头一皱，淡淡地说：“你不想吃就别吃了。”
　　这话不知道是触到他哪个逆鳞，余书缘这下倒真有些恼怒，望着贺云郑重地反驳：“我没有。”
　　——滴哩嘀哩…
　　一阵清脆的铃声忽然响起，不知是谁的手机，在场的气氛忽然凝滞一瞬，刚刚还在聊天的秦筝与何薇同时看向李岩，贺云下意识看一眼余书缘，余书缘低头不语，随后又看向李岩，只见他拿起手机，说了句失陪便匆匆离席。
　　余书缘百无聊赖地嚼着那口牛肉，在李岩离席后，干脆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李岩回来时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各位，有人约我过去吃饭，你们先吃吧，钱我已经付过了。”
　　说罢，背起包就要走。余书缘忽然开口叫住他：“李岩，把人叫过来一起吃啊。”
　　李岩一顿，何薇看着两人，脸色有些差。秦筝和贺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选择不参合这事。
　　“书缘，你好好吃。”李岩也没有恼怒，眯着眼，有些皮笑肉不笑。
　　“为什么不带过来？”余书缘嘴上还不饶人：“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