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55)
厨房靠墙堆满了各种干草和木柴,土灶熏黑了大面墙壁,另一边有一个很大的水缸,水缸边放着一个老式的保温瓶。
应奶奶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来,舀了清水洗了,放了点干薄荷叶,又倒入热水。
明霁见她端了两碗水出来,还要进去端,便先进了厨房去:“应奶奶,您坐,我来就好。”
应奶奶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看到一桌的东西,眼眶有些发酸,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无论是村子里的邻居隔三差五送些小菜,还是社会上的好心人们送来米油之类的东西,她常常都能接受到大家的善心,但她每一次都会觉得眼热心酸。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说“谢谢”,还能回报以什么。
“真是……谢谢你们了。”应奶奶拉着何屿渡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上次应无澜给我们送了姜汤,还给我们送了覆盆子和山药,是我们该跟应无澜道谢。”何屿渡跟长辈说话,声音都放轻了。
“你是小何老师。”应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她微微睁大了眼,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泛起了泪花,“谢谢……谢谢你,我……晚饭就在我们家吃吧,我去做饭,我这就去跟老李买条鱼。”
何屿渡面对老人家的热情,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求助地看向了明霁。
“不用了,应奶奶。”明霁开口道,“我们等下还要去修路那边看看。”
“是,是。”应奶奶点点头,“修路是正事。”
她把水往何屿渡面前推了推:“小何老师你喝水,自家晒的薄荷叶,泡的水清甜的。”
何屿渡端起面前的薄荷水喝了,一股清冽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明霁也端起水喝。
应奶奶看着他们,目光越发慈祥起来。
【作者有话说】
余观:一看就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明霁:?
余观:何屿渡喜欢你什么啊!
明霁:长得帅。余观:……余观:???
余观:呵。
第45章 祝你一切都好
“应奶奶。”余观开口道,“我想看看应无澜的画,家里能找几幅吗?”
余观的话让应奶奶抹了抹眼眶的泪花,她站起身,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奇异的神采:“小澜的画都在他的房间,你们跟我来。”
应无澜的房间不大,小小的一间,堆放着一些杂物,靠墙放着一个很大的柜子,看起来像是放衣服的。一张用砖头垒起来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子也有好几处明显的缝补。
土墙房没有窗户,下午日头正好的时候,整个房间却仍旧昏昏暗暗的,还有些幽凉。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被挂起来的画。
房梁上拉着一条长绳,上面用竹片做成了小夹子,把一张张画夹在了绳子上。
应奶奶看着这些画,语气温蔼:“小澜最喜欢画画,他画了很多很多,可惜家里太穷……本子被他画了又画最后还要当柴火烧,好多都没有保存下来。”
“这两年他拿学校的奖学金,有了图画本也有了画笔,画得好的画,他就挂起来,都在这里了。”
就连那些竹片做的小夹子,也是应无澜自己做的。
这些画,有漫山遍野洁白的桐花,有弥漫天际的落日红霞,更多的是黑白的笔触勾勒出的庙宇和花草树木。那些绚烂的颜色、一笔一笔勾勒出的不只是一幅幅画,是少年的梦想。
其实应无澜的画并不是很让何屿渡惊艳,但在这样的简陋的、晦暗的房间里看到这些画作,很难让人不动容。
一张好画的产生需要“画技”和“画兴”,只有前者就会匠气,只有后者又会不成熟,两者结合,才是能直击人心灵的作品。
应无澜的画是不成熟的,但他的画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让人惊叹,让人欣喜。
何屿渡几乎能想象应无澜每天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自己的画的情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幼时跟着王以衔学画,不懂事的时候也摔过笔闹过脾气。
他像应无澜这么大的时候,有老师的悉心教导,有何知望的言传身教,不夸张的说,他从出生就站在了山顶,他生来就如巍峨高山,俯视着平庸的沟壑。
所以他年少轻狂,恃才傲物。应无澜呢?
应无澜就像群山中的一条小溪,他在山间曲折前行,生活泥沙俱下,他仍旧勇敢向前,他的终点或许就在山中,或许是汇入大海……
何屿渡伸手取下一张铅笔画的孙悟空,目光落在几处修改痕迹上:“你教他的?”
余观“嗯”了一声。
明霁看着挂起来一张张画作,突然问道:“应无澜念几年级了?”
“六年级了。”应奶奶语气感慨,“今年夏天他就毕业了。”
“打算念镇上的中学吗?”
“除了桐花中学,还能去哪儿呢?”应奶奶笑着摇摇头,“小澜从小成绩就好,徐校长说,他如果中学也能继续名列前茅,可以争取桐花中学报送青阳一中的名额。”
青阳一中,是他们县城最好的高中了。
“不过这些事太遥远啦。”应奶奶顿了顿,眼角的细纹笑得更深了,“只要小澜好好念书,健康平安的长大,就行了。”
何屿渡看向明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沉静地看着一幅幅画作,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从应家出来,余观主动问起了明霁:“你想资助应无澜念书?”
明霁:“是有这个想法。”
他不懂画,但他能从应无澜的画里感受到这个少年的意气和灵气。
如果应无澜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为,他也很好奇应无澜能走多远。
“希望小学有奖励政策,凡是报名重点初中升学考试并且成绩优异被录取者,学校资助三年学杂费。”余观语气淡淡,“但应无澜没有去考。”
何屿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院:“是因为应奶奶?”
原因并不难猜。
余观“嗯”了一声。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何屿渡想起了方才看到的一副画。
奶奶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孩坐在矮凳上,趴在一张高点的凳子上写作业。寥寥几笔勾画出小院,那种温情在笔画中流露。
应无澜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们说话间走到了岔路前,眼前的两条路,一条通往山上的菩提寺,一条通往何家的小院方向。
余观看向何屿渡:“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明霁先开了口:“我要去项目上看一看,那我就先过去。”
余观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明霁,明霁甚至朝他笑了笑,那双眼眸如同一片波澜不兴的海,深邃又沉静。
余观的喉咙一紧,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到底想和何屿渡说些什么了。
明霁走得坦荡大方,倒显得他这一路对明霁的刻意忽视有些心胸狭隘。
余观思绪复杂,怔愣了片刻。
何屿渡叹了口气:“师兄要跟我说什么?”
余观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喜欢他。”
“是。”余观问得直接,何屿渡便答得干脆。
如同当初余观对他表白时,他同样拒绝得干脆利落。
在何屿渡的感情信条里,只有明确的喜欢和直接的拒绝,没有拖泥带水的纠缠不休。
所以那时候明霁说自己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他的心里才那么窝火。
他愿意给这个时间,但他也不会只站在原地等待。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余观的心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余观看着何屿渡,许久,才释然地叹了口气:“原来你喜欢一个人,不会口是心非,不会故意说反话,而是会坦诚直接地承认。”
其实这两年他已经渐渐放下了对何屿渡的喜欢,只是偶尔想起,心里还是难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