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31)
那个整天跟在陶然身边,事事替陶然出头的苏闲?
万殊催促:“赶紧来,就差你俩了。”
“马上。”何屿渡应道,“几分钟。”
挂断电话,何屿渡迫不及待地拉着明霁就走,眼神亮得像是在发光:“太可惜了,这么刺激的场面我竟然没看到。”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热。
明霁看向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手指微微收拢,配合着他的步伐,快步地同他一起往海鲜自助餐厅走去。
何屿渡走得快,耳根有些隐隐发红。他是故意的。
或许是因为明霁一副为他撑腰的姿态和对他的温柔,助长他心里那棵被爱慕浇灌着小树苗,如今的小树新枝郁郁,生长得越发蓬勃了。
明霁没有甩开他的手。
心里的小树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枝叶婆娑晃动,止不住的欣喜从心里涌出,叫他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餐厅里的大家这会儿都围着陶然,有关心陶然的,有自诩公正指责苏闲的,也有两边劝和的,人声嘈杂,只有万殊在苏闲身边站着。
这副情景映入眼中,何屿渡的好心情打了个折扣,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此刻的苏闲,和当年的他何其相像。
何屿渡这才松开了手,他好整以暇地把衣袖挽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万殊是最先注意到他的,朝他挥了挥手,笑着喊道:“何屿渡。”
他又喊:“明霁,这边。”
这两个名字像是突然按下了静音键,餐厅倏然安静起来,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餐厅门口铺着红地毯,青年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衬衣,徐徐地踏着红色地毯走过来。浅淡的粉色越发衬得他肤色瓷白,眉眼清俊昳丽,衣袖被他随意地折了折挽起,露出半截小臂,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一串沉香的手串,让他的气质显得越发温润内敛。
而他身边并肩而行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眉眼深邃,完美的五官像是被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周身都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从容和强势。
他沉静的目光一望过来,便叫众人的心莫名紧张了起来,竟像是学生时期做了错事被老师逮到的心情一般,压迫感十足。
“何屿渡怎么来了……”
“明霁!怎么越长越帅了!”
“何屿渡怎么和明霁一起来的……”
“大概是在门口碰上了吧?”
“那是明霁啊!”
那些小声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个劲地往何屿渡的耳朵里钻,像是几只令人厌恶的苍蝇围在耳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何屿渡看着头发和衬衣都打湿了,一副可怜模样的陶然,弯唇笑了笑:“好像错过了点有意思的事。”
苏闲的目光落在何屿渡的身上,惊讶和复杂的神色在他的眼中闪动着:“……何屿渡。”
何屿渡闻声侧目,看向了他。
苏闲变了很多。
他刚才一眼看过去,好多人的面容他都记不得了,名字更是忘得七七八八了,但隐约也能看出好多男同学们这几年都是在发福的路上前行着,还有几个发际线堪忧的,女同学们倒是都漂漂亮亮的,妆容精致打扮时尚。
这么一对比,苏闲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
苏闲瘦了很多,甚至是一种病态的瘦弱。学生时期有些婴儿肥的脸如今消瘦得下颌线分明,宽松的T恤像是套在身上似的,显得空空荡荡,露出的手腕都能看到清晰凸出的腕骨和青蓝色的经脉。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左下颌蔓延到脖颈然后隐入衣领的可怖狰狞的烧伤,让人心惊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意外,身上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还有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了曾经的透亮鲜活,反而透露出了一股暮气沉沉和阴郁。
“早知道你要来。”苏闲看着他,突然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的嗓音有些低哑,语气听起来很是可惜,“我就等等再泼这杯水了。”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
更可惜的是他不能往陶然脸上泼硫酸。
一杯水而已,对比起陶然对他做的事,算什么。
高中时的副班长秦子衿出声打了个圆场:“咳,那个,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人附和道,“有什么矛盾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嘛,大家都是老同学,何必闹成这样。”
苏闲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话。
座位是万殊看着安排的,其他桌都是8个位置坐满的,他们这桌就坐了5个人,他和秦子衿,还有明霁、何屿渡、苏闲。这样一来,陶然要么坐他们这一桌,要么就得加凳子和其他人坐一桌。
大家都在看陶然。
陶然的衣服从肩头湿了一截,头发也湿了一些,这会儿经过简单的处理,看起来倒也还好。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他看了看明霁,又看看何屿渡和苏闲,最后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还是和明霁他们坐吧。”
万殊在心里“啧”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同情。
虽然不知道明霁今天打算怎么为何屿渡出头,但想来当年身处谣言漩涡的陶然,今天肯定是落不到什么好的。
秦子衿主动拉开了身边的座位,也给陶然递了个台阶:“陶然过来坐吧,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我们正好边吃边聊。”
于是陶然就挨着秦子衿坐下,他旁边的一方坐了万殊。
何屿渡坐在他的对面,明霁……坐在何屿渡的旁边。
苏闲单独坐了一方,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朝着陶然泼水、要动手的愤怒和狠厉了,只是用一种仇视冷漠的目光盯着陶然,神色讽刺。
何屿渡去拿了些吃的,无可避免地就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寒暄,大家好像都在时间的流逝中默契地忘记了当年的事情,一副“都是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过往种种都一笑泯恩仇”的态度。
何屿渡不想跟他们一笑泯恩仇,比起和这些名字他都喊不上来的同学寒暄,何屿渡更好奇苏闲和陶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苏闲在挑选酒水,何屿渡走了过去。
“万花筒好喝。”何屿渡伸手拿了一支万花筒,又拿了一支琼瑶浆。
苏闲偏头看他:“你今天真是来喝酒吃饭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算账嘛。”何屿渡一进餐厅就发现了,他们这几桌正对的靠墙位置的桌子和沙发被抬走了,布置了一面幕布,架起了投影仪,还有音响和话筒。
明霁是真的准备了一出好戏。
他抬眼看向被人群簇拥着的明霁,成熟稳重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应酬交际,叫他恍惚想起学生时期明霁被大家围着问题的模样。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都和当年重合了。
他正走神,突然听到苏闲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那时候的我太自以为是了,也太蠢,偏听偏信,被人牵着鼻子走。”苏闲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何屿渡的嘴比脑子快:“干什么,知道我要找你们算账,所以先道歉?”
苏闲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只是觉得该跟你说句对不起。”苏闲耸了耸肩,“道歉是我的事,原谅是你的事。”
“嗯。”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不原谅。”
苏闲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的眼神盯着一排排整齐的酒,像是在认真挑选,又像是通过酒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何屿渡见他不说话了,心里有些暗自懊恼。他是过来八卦苏闲和陶然的,现在话都被他说死了,还怎么开口问八卦啊……
苏闲终于挑好了酒,他伸手拿了瓶樱桃白兰地,然后像是随口一问:“‘玉不琢’是你吗?”
何屿渡一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