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臜(24)

　　“哦……”
　　李余有点透不过气，他本来要走，被女人拉住，让他进屋里坐，李余坐在客厅里，手里碰着温热的茶叶水，看到满屋子贴的奖状。
　　女人说：“你是阳阳工作那边的朋友吧。”
　　李余点头。
　　“听你的口音，就是外边来的。他怎么了？昨天也有人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回来……”
　　李余说：“没什么，就是……就是……”
　　他来之前并没有想好理由，喉咙里有点发紧，喉结滚动两下才说：“就是听说他升职了，想求他办点事……”
　　“你放心，阳阳这孩子最看重朋友了，只要不违法，他肯定愿意帮忙的。”
　　“阿姨老了，不会用那些个手机，家里头这个电话也是过年刚安的，只会接，不会打，你要是见着了那小子，让他记得打回来个电话嘛……”
　　李余讷讷的：“嗯。”
　　他从孙阳家出来，手里还被塞了袋子腊肠，李余把东西收好，又给孙阳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李余回了北京，孙阳的房东打过来电话，这人是他转租出去的，现在该交房租了，找不到人。
　　李余没多少钱，他现在停薪留职，咬着牙掏出来几千块钱，把房子续下去，他不愿意等孙阳回来没地方住。
　　李余回了医院住，郑重有掏住院费，还有免费病号餐，李余没注意宋继开多久没来看过他，他忙着孙阳的事，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他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李余瘸着腿，从孙阳下班那条路走了几个来回，数路上有几个摄像头，有几个死角。
　　旧城的项目风风火火，上次出完那档子事，最后一家钉子户也清了，这么一条地铁修下来，再加上拆迁房重建，那利润郑重都要眼红。
　　郑重恨得牙根痒痒，就恨当时没把李余另一条腿也打折。
　　郑重跟宋继开吃饭的时候说起了李余：“这个人真挺有意思，他那个同事查朱保国，现在人没了，他还在那掺和，他不是喜欢你么，就一个同事而已，他怎么跟死了爹似的。”
　　周白跟了宋继开一段时间，没了那身烂账，人精神了很多，眼睛发亮，看着更水灵，问：“李余是谁啊？”
　　周白看到宋继开皱了下眉。
　　郑重笑笑，不再提了。
　　李余依旧雷打不动地每天都给宋继开发一条信息，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让宋继开帮帮忙。
　　每次字打好了，都忍着没发出去。
　　公安局那边没消息，李余从正经路子查不到东西，就想到了朱保国，他回信访局问什么时候能够复职，张局让他继续等着，李余偷偷去接待室，找了过去有关朱保国所有的资料。
　　这个月底，郑重给李余打了个电话，说他要过生日，请李余来。
　　李余没什么兴趣，他跟郑重的厌恶是相互的，要不是郑重，孙阳的电话他肯定能接到。
　　郑重说，宋继开也会来。
　　李余顿了一会，问：“在哪啊？”
　　郑重说了个地址。
　　李余很想宋继开，他不敢给宋继开去电话，怕打扰他，但是那些短信，宋继开又不回复，李余想当面给宋继开道个歉，想说以后不会总麻烦他。
　　李余腿好了些，他抽空去友谊商店买了身西服，挺贵的，李余换了好几张卡才付清。
　　周白找到郑重，问那天在餐桌上提起来的人。
　　郑重觉得更有意思了，给了周白一个地址，说：“去了放尊重点，那可是跟了宋继开十来年的人。”
　　周白找到医院，李余正在捡别的病房里的牛奶箱。
　　李余一回头，有点发愣。
　　“我们认识么？”
　　周白说：“我叫周白，上大学的贷款没还上，继开哥资助了我。”
　　“噢……”
　　李余挺尴尬的，问：“那你找我是……”
　　“没什么事，就是有天和郑哥一起吃饭，提到你了。”
　　李余把人带回自己的病房，两个人坐下，护工进来倒水，看到俩人，还挺吃惊问：“李余，你弟弟来看你了？”
　　李余说：“不是……”
　　周白：“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护工挺不好意思，放下水壶走了。
　　周白在旁边打量他：“你病了？”
　　李余：“腿摔了下。”
　　周白：“挺不好意思的，最近继开哥很忙，也没来看你。”
　　“嗯。”
　　李余喝了口水，医院茶叶质量不怎么好，有一点苦：“我没什么事。”
　　周白见过宋继开身边的人，汪明月是其中之一，那位他确实比不起，但身边这个就差太多了，戴着眼镜缩着脖子，看起来畏畏缩缩。
　　李余喝不下去，放下杯子，给周白倒了杯白水。
　　周白笑眯眯地：“没茶叶啦？”
　　李余顿了一下，说：“还有的……”
　　李余要起来拿，门忽然打开了，有一点光照进来，李余停住脚，看到宋继开站在门口。
　　宋继开看了眼站着的李余，视线落回到周白身上。
　　他语气平淡：“你来这做什么？”
　　周白站起来，三两步就到宋继开身边，也不解释，直接就说：“我错了。”
　　宋继开语气松了些：“回去了。”
　　周白点头。
　　宋继开出门前，对李余说：“腿不好，就不要出去乱走。”
　　李余没说话。
　　宋继开走了。李余一动不动，呆坐到天黑。
　　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么长时间的断联，并不是宋继开在发脾气，他身边有了一个比他还要听话很多的年轻人。
　　李余突然想给宋继开打个电话，他觉得应该弄清楚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他往一直在发信息的号码上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提示空号。
　　李余僵硬的握着手机，宋继开给他的这个号码注销了。


第三十二章
　　李余发起抖。
　　他想不明白，宋继开怎么会突然找别人，总不应该，就因为他和孙阳的一个电话。
　　李余太想要和宋继开确认，却发现他不知道宋继开现在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宋继开降级之后换成了哪辆公务车，没有了他的电话号码，他就像是没认识过这个人。
　　李余一宿没睡，他想，他得去郑重的生日宴。
　　宋继开生日已经过了，当时宋继开正在气头上，一个星期没回来，李余卡着点给他发了信息，祝他生日快乐，问宋继开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什么他就做什么。
　　李余手里的钱有限，以前每年都是给宋继开准备一桌子饭，送些自己手工制作的小玩意，特细致又废时间。宋继开收下的时候，会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但是从来没带出去过，李余觉得他其实不喜欢这些过分廉价心意。
　　可是宋继开喜欢的东西，他没什么能送得起。
　　李余拿着整理好的朱保国的材料出去了一趟，路上经过河坊街新开起来的大商场，他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有一款手表真的很好看。
　　李余在门口站了一会，走进去看价格，服务员看他这身打扮，没一个人过来，李余自己数了数，好多个零。
　　李余给胡兰芬去了个电话，说想要自己的退伍费。
　　胡兰芬一怔：“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我帮你攒着，以后娶媳妇用的？”
　　李余想了想，说：“妈，我不打算结婚。”
　　胡兰芬声音大了些：“胡说八道！”
　　李余没说原因，就说，我摔断了腿，在住院呢。
　　第二天，胡兰芬来看了他一趟，带着骨头汤还有银行卡。
　　胡兰芬在门口停了下，进门先骂了一通，说他什么经济条件还住这种病房，是跟着有钱人混久了，忘了自己什么水平。
　　李余没说话。这钱都是郑重掏的。
　　胡兰芬把骨头汤放下，出门前说她没空过来伺候，让他找个好点的护工。
　　李余拿着卡去了趟银行，里头的钱不够他的退伍费，却比他原本想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