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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8)

作者:浪山 时间:2024-07-19 10:09 标签:甜宠 年上 暗恋

  其中一把停了下来,黑色伞面仰起,哥哥和应淮站在楼下,一个手里拿着罐咖啡,另一个是百事可乐。
  哥哥朝谢祈枝笑着挥手时,应淮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有女生注意到那边,用和讨论当红明星一样赞叹又有点害羞的语气说“他们好帅啊”。陈旻听到,莫名其妙激起竞争心,跟着往下瞥。
  谢执蓝用胳膊肘撞了应淮一下,他才抬眸,视线从四楼平移过去,掠过黑皮小子恼恨的目光,找到谢祈枝,他懒洋洋地抬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谢祈枝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一次,他没再听到陈旻用诸如“比女的还……”“你们女生喜欢这一款啊”的句式形容哥哥和应淮,他瞪谢祈枝一眼,把那些话换成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年级高点,等我上了高中我也……”。
  黑伞也流走了,没走多远,哥哥和应淮起了口角。应淮把伞举高,让哥哥暴露在雨里,哥哥追上去,踹了应淮一脚,之后,他们重归和平。
  细雨倾斜,把谢祈枝的额发打湿了一点,他不觉得冷,只有心里的羡慕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视。
  等我长大,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吗?
  一样后面的“……”是什么?
  高大?健康?被人欣赏或者喜欢?还是不孤单?
  乱七八糟的念头堵在谢祈枝心里,让他理不清思绪,唯一清楚的只有——这个愿望很难,还有点贪心。
  因为这是两个愿望。
  你首先要活到长大,然后才有可能像哥哥和应淮一样……谢祈枝对自己说。
  “你不觉得你太惯着他了?”应淮问。
  同样12岁,谢执蓝早就可以独自一个人坐飞机,往返英国参加竞赛,顺便看望在大奥蒙德街儿童医院里治疗的弟弟;而这个年纪的谢祈枝没法独立上学,不能和人正常交流,还需要哥哥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关注和照顾。
  对比简直惨烈。
  应淮不清楚谢祈枝具体得了什么病,但这不该是谢执蓝这样娇惯、过度保护一个青春期小孩的理由。
  “不觉得。”谢执蓝说,“你又没弟弟。”
  “我爸倒是想,他生不出来。就算有我也不会像你一样。”
  “就算他身体很差,很需要你?”
  “身体差他需要的是医生,”应淮冷漠道,“我呵不呵护都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好或者更坏。”
  谢执蓝知道应淮家虽然巨富但是人情相当淡漠,他出生没多久母亲就为了工作定居美国,父亲游手好闲女朋友一茬接一茬,应淮在管家、保姆和狗的陪伴下长大,一个人坐拥七百平豪宅,银行卡余额从没低过八位数,是一个教科书级的有钱但缺爱的富二代。
  缺爱的人不懂爱,很正常。
  谢执蓝思忖片刻,决定换一种说法让应淮理解:“如果小刀生病了呢?你也一样只是找个权威的宠物医生看看就行,不担心它会不会痛?会不会死?”
  “会担心,但仅限于此。”应淮说,“人各有命,狗也一样。”
  “命你大爷。”饶是谢执蓝脾气再好也被他冷血的语气激出了火,口不择言道,“祺祺的病要是能痊愈,把你的命换给他我都愿意。”
  “……你怎么不换你自己的?”
  谢执蓝理所当然道:“我没命了谁还会对他好?指望你吗?你能记得我的忌日就不错了。”
  应淮懒得搭理谢执蓝,甩开他往前走。
  风很大,把他的校服外套吹得鼓胀起来,伞柄倒是稳稳当当,干脆利索地远离了谢执蓝的头顶。
  谢执蓝追上来踹他一脚,仍像是平日里嘻哈打闹的氛围,只有总是带笑的嗓音倏然变了:“应淮,我跟你说件事吧。”
  “什么事?”
  “你知道祺祺为什么会被我家收养吗?”
  这事应淮听说过:“因为你亲弟弟走丢了?”
  “嗯,冬冬刚丢不久,我妈就急出了病,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听到冬冬在哭,说他好疼好饿妈妈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可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这件事瞒不住,我奶奶知道了,她一听这还得了,这是遭报应了啊,就去找人算命,什么都算,连哪个远房亲戚家的老人死了,祖坟位置没埋对这种鬼话她都信,想劝人家挖出来再埋一次。”
  谢执蓝笑了一下,像是觉得讽刺,又有点无奈,“后来,她来找我妈妈,边哭边跟她说想要冬冬过得好,我们家以后要多做善事,福报就会转移到冬冬那里,等福报攒够了,冬冬就能回来了。做善事还有指向性,非得是对小孩儿的才行,病急乱投医就是这样吧。正好仪州福利院接到一个叫祺祺的小婴儿,得了罕见病向社会募捐,我爸捐了二十万,过了一个月,婴儿的亲生父母还是没有音信,他们就把他接回来了,取名字叫谢祈枝,祈福的祈,树枝的枝,你见过寺庙里挂祈福牌的树吗?就是那种东西。”
  “有了念想,我妈的心病渐渐好了,可是她很难接受祺祺,她一想到自己对别人的孩子好,可是她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苦挨饿就难受,我爸没她这么敏感,他满脑子只有赚钱,养家要钱,找冬冬的下落要钱,祺祺治病也要钱。他们太忙了,和祺祺一直没亲近起来,总是很生分,但是祺祺意识不到,他连自己是领养的都不知道。
  “小孩子没事是不会怀疑这个的,他们的脑子里没有‘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这个概念,祺祺一直以为自己和我们不一样是因为他生病了,总是问我什么时候能治好,什么时候能变得和哥哥一样,他觉得黑头发黑眼睛比较好看。我只能骗他,好好吃药,好好锻炼,听护士姐姐的话按时做康复治疗,等病好了我就带他出去玩。
  “我们不能经常陪他,但是祺祺经常会想我们,护士建议我留张照片给他看,我开始每年生日都和他合影,换新照片,他每次看到心里就会盼着明年生日的时候,求生意识也会更强。但是我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样哄着他,相框摆在那里,人来人往谁都能看见,很快就有人和祺祺说,我们一家真是好人,他都不是亲生的,我们还愿意花这么多钱给他治病。”
  谢执蓝仍然记得那一天,他匆忙赶到医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隔着一层玻璃,他看到谢祈枝趴在病床上看绘本,雪白的头发垂着,发尾带了点水汽,被台灯晃出柔和的光晕。谢执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小,比同样年月的婴儿都要小,现在依旧长不大。
  他翻过一页,无意识地歪过头,脑袋枕在手臂上,半截手臂露在衣袖外面,腕骨尖细嶙峋。
  谢执蓝真担心他会在自己不多的脸颊肉里戳出一个洞。
  负责谢祈枝的护士问:“怎么又只有你一个小孩儿来,你家大人呢?”
  谢执蓝摇了摇头,只问:“祺祺怎么样了?”
  “哭了一下午,刚刚才缓过来,你是他哥哥,一会儿进去的时候记得安抚好他的情绪,一直哭情绪和体力消耗太大,对身体不好。”
  “麻烦你了,”谢执蓝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祺祺虽然年纪小,但比很多大孩子都更坚强和乐观。虽然哭了很久,但情绪一直比较稳定,没有闹脾气,也没有抗拒正常的治疗安排,吃药、清肺、身体检查、轻度锻炼,安排表里的每一项都完成了,还问我可不可以去游泳。”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哭的吗?就在游完泳之后,他进浴室洗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红红的,好像小兔子,出来就笑了,问我他是不是很可爱,他这么可爱,就算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他们也不会不要他的。”
  她看着谢执蓝,对他说,“祺祺真的很坚强,对吧?”
  细雨蒙蒙,应淮收了伞,插回放置架里。他以为故事已经讲完了,回头却听到谢执蓝问:“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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