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38)
以往哥哥用这种气急反笑的口吻说话,谢祈枝无法应对,还能蹭过来撒个娇求他原谅,现在只能手足无措地对着手机,干巴巴地说:“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说清楚点,你做什么不是故意的?”谢执蓝语气和煦,温和地问,“挂我电话不是故意的?关机一晚上不是故意的?还是为了个认识没几天的蓝毛指责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听下来我真是罪大恶极。
谢祈枝迅速表明立场:“都不是故意的,我、我昨天晚上太困了脑子不清醒,真的!尤然在我心里绝对没有哥哥你重要——”
“你敢让他比我重要试试?”
“哥哥你别生气嘛。我不是告诉过你了,”谢祈枝解释,“我是因为尤然和你有点像才——”
“和我有点像?”哥哥冷笑一声,“和我像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哥真是气疯了怎么连自己也骂啊!
“不是——”沉默两秒,谢祈枝抑扬顿挫地说,“哥哥你最好了!不可以这么说自己!”
在说清楚了自己和蓝毛是同学、普通朋友,偶尔在一起玩,我不喜欢他,他只是人比较好对我也没意思后,谢祈枝终于把阴阳怪气的哥哥哄好了。
通话结束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绿色对话框下面,哥哥回复他了——哥哥:【收到,有问题祺祺领导再指示】
谢祈枝:【哥哥QAQ】
应淮默默眯起眼,出声问:“祺祺领导,中午想吃什么?”
谢祈枝被他一喊更尴尬了,面红耳赤地抬起头:“应淮你别乱叫!”
应淮看着他说:“有事我是应淮哥哥,没事我是应淮。”
谢祈枝眨巴几下眼睛,隐约察觉出他的神色有些捉摸不透,还未张口说话,猝不及防被应淮按住肩膀推倒在沙发上——他的小臂横在谢祈枝胸前,后背被迫贴上他,可以清晰感知到身后属于男人的体温与心跳。
谢祈枝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却怎么都掀不开,也起不了身,只能仰起脑袋,看着应淮朝自己低下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谢祈枝被他按住乱揉了一通,又在发顶拍了两下,这才松开谢祈枝,起身走人。
谢祈枝挣扎着给他弄出了一身汗,肢体是热的,残留着不太自然的触感,流经脖颈与手臂的血管汩汩地跳动着。
他爬起来,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瞪向前方走远的背影,恼怒地喊:“应淮,你是不是有病?”
“没病。”应淮不紧不慢地回答,“但我是大坏蛋。”
虽然还在生应淮的气,但应淮做的午饭谢祈枝还是要吃的。
他看不出应淮厨艺如何,他学做饭应该是家里破产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之后的事了,但桌上的四菜一汤称得上色香俱全。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会啊。谢祈枝夹了一筷子土豆炖牛腩,故意挑刺说:“你做饭没有我阿姨好吃。”
“是嘛。”应淮平淡应道,“那别委屈了祺祺,回去找你阿姨做。”
谢祈枝:“……”
他怎么也阴阳怪气起来了?
谢祈枝看应淮几眼,见他除了这句话并没有其他反应,很没骨气地坐着吃干净了,吃完气就消了,还主动收拾好碗筷拿去洗。
下午下了场雨,淅沥声中,有只小黑鸟闯进露台,摊开了淋湿的翅膀,像是在歇脚。
谢祈枝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被鸟叫声惊醒,走过去,隔着推拉门观察它,小声问坐在不远处看文献的应淮:“那是什么鸟呀?”
应淮看了一眼,说:“乌鸫。”
“哪个冬?”谢祈枝问,“我二哥那个吗?”
“东方的东,东鸟鸫。”应淮头也不抬道,“你二哥不叫鸟名。”
谢祈枝回过头问:“你知道我二哥吗?”
应淮说:“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只知道名字。”
谢祈枝在地板上坐下,隔着推拉门看着那只小乌鸫发呆,鼻尖几乎要抵到沾满水汽的玻璃上。
直到雨停,乌鸫振翅飞走了,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不知道我二哥现在在哪里。”
应淮抬起眼,刚接到谢祈枝时,他还因为他二哥的事和谢执蓝闹别扭,此刻又无端伤感了起来。
他看着谢祈枝,随口说:“乌鸫和麻雀一样,属于小区溜达鸡,你想看到处都是。”
“我又不可以碰鸟。”谢祈枝说。
野生的鸟类身上会携带大量致病细菌,任何一种都可能危及他本就孱弱的生命。
应淮没说话,谢祈枝却忽然回头,问他:“小刀现在在哪?”
他眼瞳清亮,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懵懂的澄澈,是和很多年前一样未曾更改的模样。
应淮安静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又看起文献,没有答话。
谢祈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从他的沉默里感知到什么,轻轻叫了他一声:“应淮哥哥,你的小狗还在吗?”
“不在了。”应淮说。
他答得很快,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让谢祈枝无从揣摩他到底会不会难过。
◇ 第36章 反锁的门
“是因为——”
“肝衰竭,一直吐血吃不下东西,治不好又不肯咽气,打针安乐死了。”
那边没再传来任何声响,应淮抬头,看到谢祈枝睁圆了眼睛,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应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改口说:“吓唬你的,这也能哭?”
谢祈枝执着地问:“那小刀还活着吗?”
“岁数到了,在它的狗窝里上天堂了。”应淮问,“我这么说你好受点没?”
谢祈枝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应淮身后,隔着单人沙发倾身搂住他的脖子。
他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衬衣,手臂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凉,缠上来的时候,应淮似乎愣了一秒,平板从左手滑到腿旁,没有拿起来。
谢祈枝低下头,可以嗅到他衣领后淡淡的香味,或许属于衣帽间里那些深色香水瓶里的一种,带着清爽的柑橘和白雪松的味道。
谢祈枝小声问:“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很难过?”
应淮没有回答,虚握住他的手腕,只在拇指和食指用了点力度,当作提醒:“松手。”
从谢祈枝的角度能看到应淮乌黑的眼睫毛低垂下来,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谢祈枝叫他:“应淮哥哥。”
覆着薄茧的指尖磨过细白的皮肤,压在手腕跳动的脉搏上。应淮握住他的手腕,不容抗拒地移开了他的手,回答说:“不会,我早就习惯了。”
从应淮拎开他的手,到谢祈枝看着他起身走开,外面的雨渐渐大了起来。
明明情景迥异,谢祈枝却仿佛又一次面对着那扇被反锁上的门。
那是唯独属于应淮一个人的空间,他并不愿意与谢祈枝共享。
作为合唱团的一员以及后勤部储备力量,被问到都有谁会用相机的时候,谢祈枝当仁不让举起手。
于是整个上午,他和其他几名举了手的同学一起穿梭在方阵之间,给不同连队抓拍各种照片。
十一点整,雷阵雨突然降临,大部队集体转移到礼堂和体育馆里避雨。
谢祈枝的照片也拍得差不多了,怕单反进水,他摘下帽子用它裹住机身,一路小跑分别还了SD卡和单反。
再下楼时,银色闪电直劈而下,照亮了整个天空,黑云压抑,雨势更加猛烈了。
他在一楼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看短时间内没有要停雨的意思,只能找尤然和展信佳求助:
【你们在哪?我被困在教学中心了[哭泣]】
展信佳:【餐厅二楼,我有伞,派尤然过去接你】
尤然:【我来了我来了[墨镜]】
谢祈枝:【一楼休息区等你@尤然 感恩!】
展信佳:【[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