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碰瓷指南(50)
褚晏清冷不丁道:“警官,别搞错了,他的执念在于要钱。今天差点要抢走我的东西,性质应该要算抢劫。”
“褚先生,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激化矛盾。”警员严肃道,“还有你,老伯,私闯住宅是违法行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要能谈早就谈了!”叶同海急着控诉,“谁知道他们父子俩半点良心都没有,这小子去年答应帮我跟褚远见谈谈,结果那畜/牲钱吐不出来多少,现在还躲国外去了,也不知道躲哪门子债主呢,压根联系不上。我也是没别的路可走所以才……”
褚晏清说:“该转达的我已经转达了,只是褚远见认为你不值得信任,给你多少钱都是填无底洞。至于你们之间再有什么仇什么恨,都和我没关系,以后你他妈别随便来找我。”
为让两边各自冷静一下,警员决定将他们暂时分开。对方的战略是先做好叶同海的思想工作,褚晏清被单独安置在走廊里。
派出所总是充斥着无谓的吵闹。左侧是一对争执的男女,互相面上都挂了彩,男方仍在扯着嗓子挨个数落女方那串没分寸的亲戚;右侧是一名孤身拖着孩子的母亲,婴儿在她怀中嚎哭得太久,她已然麻木,只管将孩子看住。褚晏清好像被这种吵闹同化了,从脊背到胃里抽拉的痛觉令他忍不住咳,也断断续续发出些声响来。
手机荧幕再度亮起,已堆叠十余条未读消息,统统来自程醒言。对方昨晚给他传来几张蹲守在泥坑里取景的照片,没能收到答复,此时发来的是小猫缝裤衩表情包。
程醒言:不回消息是吧?你倒是发达了,留我和孩子白天在工厂里缝裤衩,晚上在泥地里插秧的确,从昨晚睡死到现在,他就没回过程醒言的消息。褚晏清前些年也老犯这毛病,不是真忙得腾不出手,是带点刻意的逃避。而他已下死决心要吸取失败的教训,连忙吊起一点精神回复。
一瓶白朗姆,几只橘子,昨晚的摆拍派上用场。
褚晏清:本来要做酒渍橘子片,没忍住先把酒喝了,睡到现在才醒掺真的谎言总是最可信的。程醒言果然不追究了,转而问他:说明书里建议服药期间不要喝酒,你回去之后有好好吃药吗?怎么不继续记录了?
褚晏清:没有好好吃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看来是编辑了很多文字要骂他。
褚晏清:吃药很难受,必须你回来盯着我才能吃,所以你快点回来吧程醒言:啊,哪里难受呢?
褚晏清:想你想得难受程醒言:?
程醒言:你吃的春//药吧?
拖到午休时间快要结束,派出所决定实施怀柔,差人给他送来一份盒饭。褚晏清胃里发绞,捡了点绿叶和汤水咽下去,填进胃里的食物还是和铁钉无异,疼痛变得明朗起来。
叶同海和他女婿终于从调解室出来了,神情幽深。警员接着叫他进去,问:“想明白了么?”
褚晏清想弓身趴在桌面,脊背有一截骨头却没法挪动,连同周围一圈的血肉,泛着细细密密的刺痛。他合作兴致不高:“不调解能怎样,一起进看守所里关几天?”
“还没到那个程度。”
“那就不用白费时间了。警官,你没有别的工作可以做吗?”
折衷,是一种中式智慧。而中式智慧往往与实用性有关,与正确性无关。若谁真对此的正确性深信不疑,脑子一定有问题。
好死不死,今天值班的警员就是这般脑子有问题。宁愿拖延时间,也要强求折衷的结果。
“我也和你舅舅聊了聊。他女儿叶竞遥,也就是你表妹,前些年查出来乳//腺癌,今年做完切除手术,发现又转移了。他私下来找你,其实是为了给叶竞遥凑医药费。”
褚晏清皱眉不答。他不介意当坏人,但当得被动又莫名其妙,就多少有些不快了。
警员表现得循循善诱:“你舅舅的诉求很明确了,那你的诉求呢?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们,我们去解决。”
褚晏清说:“叫他别再来打扰我,从今天开始,永远都别再来。最好直接消失。”
“很好解决嘛。”警员笑了,“这样吧,我去和他谈好一笔费用,你就当是给叶竞遥的医药费,付完就当结束了。你不想让他一直打扰你,这就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我让他写和解书,写明他拿到这笔钱后再也不来找你。然后我会打电话给叶竞遥,把今天发生的情况交代清楚,也让她劝劝你舅舅。一定有效果。”
谨慎起见,褚晏清没同意,也没拒绝。警员于是让他再好好想想,反正今天的时间还很长。
但将人单独隔绝在封闭空间里,简直是变相的关禁闭。疼痛之际,褚晏清还是将额前抵在了凉浸浸的桌面,接着产生一丝疑虑。
到这个关头,他不能允许任何变节发生,每一步必须在计划之内进展下去。如果调解真能起到效果,是不是他就应该接受?
更何况,当年母亲出事,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他明明允诺过要帮助对方戒酒,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和怠慢,才导致意外发生吗?
而疑虑一旦产生,不论多牢固的心理防线都会一点点被蚕食,最终全面溃败。他决定和叶同海签和解书。——剧组在一周后顺利杀青。褚晏清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先到机场接程醒言回家放行李,然后去附近的老酒楼吃晚餐,结束后时间也合适,做完一场还能早点休息。
程醒言对别的都没兴趣,进门就开始捣鼓那堆宝贝相机,出门晚餐也改成叫外卖。褚晏清在旁心惊肉跳,他前些天检查时发现有其中一只摔碎了边角,而该型号早就停产,愣是没找着能够偷天换日的二手货。仿佛预示着不论他如何防备,两人弥合的关系都总会出现裂隙。
程醒言当然也会发现的。话里很是心疼:“怎么回事呢?这台富士现在已经停产了,很难再买到的。”
“快递在路上出了点问题。”褚晏清镇定自若,“买过保价,现在在走索赔程序。我之后找找有没有二手的,你就别管了。”
“别麻烦找了。坏了就坏了吧,主要是想留个纪念。”
为掩饰罪证,褚晏清将对方拽过来,“别看什么相机了,多看看我吧。”
程醒言对人的外观相当之迟钝,搂着他的脖颈将他细细打量一阵子,最后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呢?剪头发了?”
“你再仔细看看呢?”
“嗯……”程醒言在努力思考,“刚洗完澡?香香的,洗衣粉还是沐浴露。”
褚晏清有点火大:“你到底上心没,是不是在外边有别人了?”
“我这辈子就见过你一个活的小三。”程醒言连忙否认,“我哪敢有别人,你肯定得像对付何郁一样对付别人。”
“你果然惦记着前男友,反正得不到的你就惦记。”
“我没有!”
褚晏清继续要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就说好看吗?”
程醒言亲了亲他作为安抚:“好看。因为你一直都挺好看的嘛,我哪能看出什么变化。”
褚晏清达到了想要的效果,正自鸣得意,程醒言又非要补充:“除了在剧组的时候。你只要工作忙起来就拖俩黑眼圈,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病殃殃的。”
褚晏清真想叫程醒言滚出去:“谁问你了?”
程醒言满脸无辜:“你问我了。”
他没能叫程醒言滚出去,程醒言还黏糊着他进了卧室,代替他解了扣子,两人颇为自然地坦诚相见了。
褚晏清上身就剩一条细闪的银色项链,末端吊着一只鳞片纹路细腻的蛇,镶嵌着发蓝的绿宝石眼睛。银蛇此刻窸窣垂落下来,匍匐在程醒言的左侧肋骨,程醒言许是感到金属的凉意,微微哆嗦了几下。
程醒言终于变敏锐了:“不戴你那个狗链子了?”
“什么叫狗链子?那叫锁骨链。”褚晏清慵懒道,“催人干活应该说点好听的,先哄哄我嘛。快说你每天都在想我,你特别爱我,绝不会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