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雨很大(12)
“没办法,现在网上就这样。”萧经闻见他打开了邀请函,说,“邀请函是仅一人,你如果要再带一位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张空的,到时候你自己填。”
林从沚没抬头:“你给张渺了吗?”
“张小姐的,给过了。”
“那没带的了。”
萧经闻眉眼间很明显的舒开了些:“好的,画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哎,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吃……”林从沚编不下去了,“吃三个礼拜。”
萧经闻噗地笑出来:“你倒坦诚。”
林从沚没所谓,咖啡杯里的冰块在太阳底下化了些,当啷啷地,稀释了咖啡:“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又不怕丢人。”
“哪儿丢人了,不是也竞拍上了吗。”萧经闻看向路那头,说,“好像是那辆了。”
“等一下。”林从沚说,“我刚刚跟小余讲的那些话,是不是跟我以前……相悖。”
“没有。”萧经闻答地很果断,“情况不同境遇不同,你是为他好。”
“你以前也是为我好。”
“我不是。”萧经闻说,“我也以为我是为你好,但我的行为是在试图改变你,你的行为是在帮他考美院。”
“那你觉得我现在变了吗?”他还是很在意自己说的话。
“当然没有。”萧经闻不假思索,“和以前一样。”
网约车停在路边,萧经闻走过去,说:“我先走了,谢谢你陪我等车。”
林从沚笑笑,他挥挥手:“拍卖会见。”
萧经闻愣了下,点头:“拍卖会见。”
林从沚又展开邀请函,里面的内容是手写的,萧经闻的字。此人一手好字,企二代嘛,小时候就得学这些,不能日后子承父业,签在文件上的名字如狗爬。
诚邀林从沚先生……落款萧经闻。
他弯唇笑了笑,合上它,扭头上楼回去画室了。
之后果真是一天大太阳,紧接着连续一礼拜的雨。小雨中雨雷暴雨特大暴雨,林从沚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因为在船上刮风下雨都无所谓,在画廊里也是,他都有一个固定的遮风挡雨的地方。
雨天湿度高,颜料稀,在颜料盒里要搅。林从沚还记得以前画画不精的时候会买便宜的颜料,屿城地处南方,一到黄梅天,那些便宜的颜料上就会浮出一小汪水,要先用纸巾把浮水蘸掉。
今天也是,接连的雨下到第三天,仓库里抽湿机嗡嗡地运行着。
画廊离海不远,潮气很重,林从沚早晨起床的时候感觉被窝里湿答答的,像昨晚淌了半斤汗裹着被子睡了一夜。很不舒服,黏糊糊的,往年一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知道黄梅天来了。
卫生间的瓷砖洇着细密的水珠,密密麻麻的,淋浴间更像是个玻璃鱼缸。又潮又闷的天气里洗澡总是没什么用的,洗完澡后没多久身上就开始发黏。
小晨是他的学徒,和张渺一块进门的,两个人可怜巴巴地看着刚下楼的林从沚。
林从沚诧然:“你们不是有车有伞吗?”
俩人连发梢都在滴水。
张渺叹气:“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整条路都没车位,我从十字路口那边走过来的。”
小晨说:“我伞被风给掀了。”
“……”林从沚叹气,“要不等天气好点你们再上班吧。”
碰上这样的老板实属不易,以至于小晨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存在这种老板,于是她试探着询问:“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和渺渺姐被开除了吗?”
林从沚:“嗯?”
第二天。林从沚自己在二楼收拾仓库。
雨比昨天更大了,湿度90%,林从沚这里的两台抽湿机有些力不从心。他一个人在仓库里揭开油画检查它们的状态,油画会返潮,且他五年没回屿城,差点忘记这座城市在黄梅天是怎样的杀伤力。
油画储存需要防潮,林从沚见过保存不当的油画因为无人保养受潮长了毛的。
听着雨声工作很舒服,而且阴雨天里灰蒙蒙的环境,没有太阳做参照物,让人察觉不到时间变化。林从沚挨个检查,果然看见一幅状态堪忧的。
这幅画是从澳大利亚西澳港口驶离大约300海里的时候画的,当时海上忽然下起雨了。他们在小雨区域,因为海上没有遮挡,目视距离里能看见远处的暴雨,这幅画画的就是远处的黑云落雨。
林从沚把它拎出来,这幅画靠墙放了,墙上潮气重。果然,往画布上一摸,画布有轻微的变形,就像手在水里泡久了,手指指腹起褶那样。
这样下去固然不行。梅雨天太潮了,一袋爆米花上午打开下午就软了,别说油画,搞不好再过几天裱画的木框都要变形。
他挣扎了大概三分钟,然后打电话给萧经闻。
那边接起来,温声询问:“怎么了?”
“你现在忙吗?”
“还好。”萧经闻回头看了眼会议室里,玻璃墙和玻璃门,他扔下十多个经理出来接电话,“你说。”
林从沚说:“你公司恒温恒湿的仓库还有位置吗?我这边抽湿机不太管用。”
萧经闻答:“仓库情况我不清楚,我今天问一下秘书,如果我这边没位置,我帮你联络艺术馆。”
想来也是,林从沚抿抿唇,他一个执行董事应该也不会对仓库了如指掌。但他就这么蹲在地上,和对面靠在展架上的海上暴雨,还是说:“我这里画的状态比较……紧急,画布已经快鼓起来了。”
“那这样。”萧经闻说,“我开完会就过去你那里,就算仓库没位置,我这里的大楼起码有新风系统,湿度应该会比你那里理想。”
林从沚:“好好……哎?你在开会啊?”
“嗯。”
“……”林从沚舔舔嘴唇,“不好意思。”
“没关系。”萧经闻说,“你这件事比较重要。”
第10章
其实林从沚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但他没办法。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偌大屿城想找个恒温恒湿还能立刻过来帮他搬画的仓库,他能求助的只有萧经闻。
没办法的事情,林从沚不可能让满屋子油画来填补那点毫无意义的脸面。
大约过去两个多小时,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一溜乌黑的7座商务车打着双闪停了半条街。隔壁咖啡厅老板以为画廊惹了什么黑/帮,随时准备拨110。
林从沚撑起伞出来,一把便利店随手能买到的透明雨伞。隔壁老板在二楼观望,透明雨伞下是画廊老板毛茸茸的天然卷脑袋。接着,那些7座商务车里,从第一辆下来一西装男人,撑一把黑伞走过去。
一黑一透明两个伞面在雨幕中靠近,陆续有人从商务车里下来,都是统一的黑伞黑西装,等候在先头那把黑伞后方。
雨砸着伞面,像浇灌花的枝叶。
林从沚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工作了。”
萧经闻直接跳过了这个在他看来没有意义的对话,直接问:“最大尺寸的画有多大?我开完会才知道公司的运输车今天都出城去接大型雕像了。”
“两米三乘一米三的。”林从沚说。
“那够了。”萧经闻说,“来之前拆了两辆车的后排座椅,能塞,进去吧。”
隔壁二楼老板看着没起什么冲突,透明雨伞收起后,黑伞立刻凑上去挡了挡。接着其他人鱼贯而入到画廊里。
林从沚已经把二楼仓库里的画搬下来了一些,他体力其实还可以,不仅是大尺寸油画消耗体能,有时候林从沚会自己敲石头做颜料。
他搬了大半,靠在一楼墙边。林从沚指了下那一堆,说:“我搬了一半多,还有几幅大尺寸的,我没办法在不磕碰的情况下弄下来。”
萧经闻点头“嗯”了声,带其他人一起上楼。林从沚原想着帮忙一起抬,但人家看起来训练有素,没他插手的地方。最后黑衣人们娴熟地,两人撑一块防水布,把所有画转移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