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白切黑被捡走后(75)
“没有理由。”俞小远抬起头,看着蒋鸣的眼睛,淡然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要搬家了,没有理由。”
面前的男孩木着一张脸,几天内迅速消瘦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蒋鸣心下的暴躁逐渐被担忧取代,他松开禁锢着俞小远的手,放软了语气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远?告诉我。”
蒋鸣突然的情绪转变让俞小远产生了片刻的困惑,上一秒还恨不得把他肩膀捏碎的人,下一秒怎么又对着他关怀备至。
也是,他的鸣哥原本就是这样内敛又克制的人,光凭区区一个俞小远,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失控。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俞小远自嘲。
俞小远疲惫地抹了下脸,“鸣哥,不要再问了。”
蒋鸣不死心地问道,“是最近太累吗?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是的,不需要。”
“那是身边有人为难你?”
“没有的,大家都很好。”
无论蒋鸣问什么,俞小远都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接着就闭口不言,消沉封闭地垂头坐在那里,和他近来每天站在墙前画画不理任何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蒋鸣心中越来越沉,动作不可抑制地僵硬起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出声求证道,“小远,看着我,你跟我说气话呢,是不是?”
俞小远抬头看了他片刻,没有回答,只是从手机里翻出微信页面,推到他的面前。
屏幕中是他与房东的消息对话。
房东:[你好,俞先生,半年的租期马上就到了,请问房子还续租吗?]
MJ1111:[不了,不续租了,谢谢。]
静了半刻,蒋鸣猛地捏住俞小远的下巴,声音中含着压不住的愠怒,“俞小远,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
俞小远声音很低,淡漠却残忍地击碎了蒋鸣最后的希望,“我没有在开玩笑。”
“那我算什么?”蒋鸣喉间泛起腥甜,犹如一头困兽,低吼着质问,“每天像个傻|逼似的跟在后面为你操心,我算什么?俞小远?”
俞小远冷漠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有水光自眼底浮上来,他轻声辩解,“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换个地方住,说不定、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蒋鸣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抓住那个头绪,片刻间想通了什么,他往后退开两步,艰难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让你碰那个沙袋?”
俞小远愣了下,底气不足地承认道,“是的,就是因为它。”
蒋鸣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不分轻重地捏住了俞小远的手腕。
只觉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缓解。
蒋鸣一字一顿缓缓地说,“是我不好,小远,那天是我冲动,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那个沙袋……确实,确实对我非常重要,这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
俞小远深知自己只是将错就错,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谎话却让蒋鸣自责至此,他忍不住鼻酸,摇头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件事,我就是腻了,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蒋鸣迈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仰头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我让你伤心了是吗?”
俞小远撇开脸。
蒋鸣强扯出抹笑,“你踢我一脚,或者打我几拳,好不好?你要是怕疼,给你找把刀,你给我来一下子也行,照哪来都随你,我扛得住,只要你不伤心了,怎么样都行。”
俞小远飞快地把手抽回来,背过身去,咬牙克制着冲上鼻端的酸涩。
他没有办法再多看一秒蒋鸣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
甚至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谎言而低声下气。
沉闷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蒋鸣动了动空无一物的手,坐回了椅子上,目光盯着俞小远的背影。
哄也哄了,头也低了,能说的话都说了,还能怎么样?
打他一顿?拿猫威胁他?还是把人绑起来?
蒋鸣苦笑,他一样也做不到。
半晌,蒋鸣疲惫地问道,“壁画呢?别忘了我们签了合同的,你也说不画就不画了吗?”
俞小远回过身来,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现在的这幅我会赶工,在走之前画完,下一幅可能画不了了,合同上的违约金,我会赔给你。”
蒋鸣冷笑,“刚开始不让你画的时候满口喊着缺钱缺钱,转脸就不惜背上违约金也要走了?”
俞小远无意识地抠着餐桌内沿,用力得手指泛白,“别的工作也一样可以赚钱,我就是、就是不想再待在这附近了。”
蒋鸣隔着餐桌冷眼看他,“是不想待在这附近,还是不想待在我附近?”
俞小远没有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付违约金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再想办法,密码是……你的生日。”
蒋鸣拿起卡片看了一眼,几乎笑出声,“一张卡就跟我撇清关系了?”
话刚说完,卡片脱手就飞出去砸在墙上,一声脆响后,不知被弹到了哪个角落。
房子里静了一瞬。
俞小远张口想说这是自己所有的积蓄,但想了想又闭上,什么都没有说。
蒋鸣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心底一片寒凉,嘲讽道,“俞小远,你长能耐了,都学会拿钱砸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鸣不想听他解释,“那就留下来。”
俞小远长久的沉默给了他回答。
良久,蒋鸣闭上眼睛,沉声问道,“俞小远,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不给出一个能让你买账的回答,你是不会死心的,对吗?
“好……我说实话……”俞小远深呼吸一口,咬住口腔里侧的软肉,指甲陷进掌心疼得发颤,但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他冷漠道,“我就是烦了,厌倦了,东西一旦得到手……就没那么想要了。”
咣得一声巨响。
手边的椅子被蒋鸣踹飞出去。
撞在墙上后又反弹倒地。
蒋鸣死死盯着俞小远,冷声警告:“俞小远,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人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的,你想清楚了。”
俞小远浑身发冷,他嘴里被自己咬得破皮出血,咸涩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他暗哑着嗓子平静道,“我……想清楚了。”
蒋鸣不住点头,口中说着,“好、好。”
自尊和骄傲已经不允许他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随意倒出一根,低头点燃。
苦涩的烟草味弥漫进空气中,消沉和冷寂在空旷的房间里无限发酵。
餐桌边的俞小远出神地盯着面前整整一桌没有人碰过,早已凉透了的菜发愣。
这时的他才发现,桌上的菜,每一道,每一道都是他的口味。
蒋鸣会为了他在番茄炒蛋里放很多糖,可是其实蒋鸣并不喜欢吃甜。
蒋鸣会为了他在蒸蛋里放很多虾仁,可是蒋鸣根本就不爱吃虾。
蒋鸣会为了他在炒牛肉里放很多香菜,可是蒋鸣自己从来不吃香菜。
眼泪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从下巴滴了下去,俞小远把下唇咬得发白,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安静了足有十分钟,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作。
蒋鸣低头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支烟,烟尾的火星几乎燎到他的手指,他却丝毫没有发觉。
俞小远把眼眶里残留的湿气都逼回去,重新站到了蒋鸣面前。
只一眼,就把蒋鸣身上的每一丝颓唐和沮丧都收进眼底,心里好像又裂开了一道血口。
俞小远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一瞬间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什么都说出来。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
蒋鸣在这时按灭了烟蒂,目光垂在俞小远脚边的地板上,他说:“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