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难逢(99)
那晚以池学良被池钺关回房间结束,徐婵流着泪不停向蒋正华道歉,问是不是吵到他们了,蒋正华表情严肃,劝她走法律程序。
那个时候蒋正华和池学良对立着,像是硬币的两面。
在宁城待了两天,池钺礼貌道别。
毕竟池芮芮还自己在家,不好久留。蒋序假期也剩得不多,干脆和对方一起回去。蒋正华和许亭柔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下次记得把池芮芮带回来,太久没见了,怪想这个小丫头的。
离开前两人请乔合一和姜显一起吃了顿饭,对于两人重新在一起了这件事,姜显看起来并不意外,倒是乔合一这么多年再见池钺挺激动,搂着对方开始诉说思念之情。
池钺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蒋序,蒋序眼神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转头问姜显:“过完年又要出国?”
“不了,准备在国内工作。”姜显看起来比刚回国时精神了一些。“投了几家公司,还在看。”
人生总是要往前走,蒋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回到申城,蒋序终于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池芮芮。
蒋序和池钺回家时她正在看电影,扭头看见进门的蒋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站起来走近。
蒋序冲她一笑:“怎么,认不出来了?”
池芮芮眼眶一红,摇摇头:“蒋序哥哥。”
她长大后几乎没哭过,也没怎么抱过自己亲哥,这时候却扑过去抱住蒋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好像多年的情绪终于有人可以释放,又喊了一声“蒋序哥哥。”
蒋序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池钺安静站在一旁,三个人在玄关柔软的灯光下,像是一幅剪影。
短暂的假期末端,他们三个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一起出门逛街看电影,一起吃饭打游戏。
虽然池芮芮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蒋序基本都回家,偶尔留宿也只在客房。一是觉得不太好,二是假期马上结束,他需要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某天晚上蒋序走了,池钺送他下楼。又折返,池芮芮瞅自己亲哥两眼,自觉道:“我是不是耽误你谈恋爱了。”
池钺面色不改,回答:“没有。”
池芮芮对他做了个鬼脸:“放心,我马上就回去念书了。”
她集训任务重,假期短,很快又要继续回去上课。走的那天池钺和蒋序一起把她送到高铁站,看着她进了站才折返。
等池芮芮回去念书,蒋序和池钺的假期也结束了。
年底公检法有考核,又有结案率要求,案子要么就八倍速处理,要么就按在立案不动。春节一过,各种通道开始重新运转,陈案开始进入流程。
律所所有人一天天忙到脚不沾地,蒋序刷个朋友圈, 全是同行天南海北到处跑的位置信息。好多律师人手两个号,上一条是“新的一年,开庭在路上,加油〈握拳表情〉。”下一条私人号是“过年相了五个亲,回来就打离婚案,工作真是使人清醒。”
蒋序默默点了个赞。
他倒不打离婚案,专诉刑事多年,现在手上几个案子一个结案,两个还在检察院,在量刑上还需耐心的拉锯。整理完材料,蒋序喝了口水,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主任探进侧身:“蒋律,在忙?”
蒋序摇摇头,问:“有事吗?”
“有个案子,看你这边愿不愿意接手。”
这句话似曾相识,蒋序瞬间警觉,忍不住问:“不会又是哪个公子少爷打了人吧?”
“哪能啊。”主任有些尴尬,摇摇头,语气稍微严肃些许。
“这次真的是刑事案件,杀人案,社会关注度挺高,你也应该听说过。”
他沉吟几秒,望向蒋序:“1107杀夫案。”
第79章 交错
1107杀夫案,去年年底在刑事律师聚会上他们讨论过的案子,经过50天的侦查审理,目前已经移送到检察机关。
犯罪嫌疑人冯某与被害人程某系夫妻,结婚20年,两人婚后育有一子,15岁,在镇初中住校。程某结婚以来长期赌博,一不顺心对冯某进行殴打,实施家暴。11月7日凌晨,程某输钱回家再次殴打冯某,并索要钱财。期间多次扬言第二天早上要是拿不出钱就杀死对方。
殴打期间,冯某逃到菜园,程某持续追打,在园内滑倒。冯某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持锄头猛击其头部,程某倒地。冯某担心其起身后再次殴打自己,再次重击程某头部两次,程某当场死亡。确认对方死亡后,冯某将对方拖移至屋后废弃水塘抛尸。
“当事人家庭条件不好,文化程度低,在侦查期间也一直没有提出要请律师。是到检察院阶段,才申请的法律援助。”
蒋序换了个地方,来到了会议室,除了他之外,还有律所另外几个刑事方面的律师在里面等着。
主任见蒋序翻完了基本案件资料,适时开口。
“咱们所虽然一直接法援,但刑事律师也不少,法律援助的案子一般也不会来找你。但大家刚才讨论过一轮,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蒋序听他说完,开口道:“定性方面有争议。”
其他人点点头,一位律师率先开口。
“目前公安移交的罪名是涉嫌故意致人死亡,主要是考虑到冯某在程某倒地后实施的二次伤害行为,死亡后的抛尸行为,认为有杀人故意。单看行为不考虑其他因素,这么定性也符合条件。我觉得算是故意杀人但情节较轻。”
何巍忍不住开口反驳:“可是被害人存在长时间、连续性施暴行为,且多次说出要杀掉冯某,存在暴力升级的可能。故意杀人是不是过重了,按照故意伤害、过失致人死亡,或者……”
她犹豫了一下,抬眼去看蒋序。蒋序和她目光相接,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语气淡然:“接着说。”
“……或者防卫过当。”何巍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不说防卫过当认定有多复杂,单说这个案子,从故意杀人跳到防卫过当,是不是有点难了。”
旁边一个律师摇摇头,接着道。
“施暴行为是不是持续性,其实也有争议。程某第一次滑倒,以及第一次头部受到重击倒地,是否都可以看作施暴间断?”
意见不合,一群人默契地看向蒋序。
蒋序开口解答:“第一次摔倒并不必然导致伤害行为停止。最高检印发的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对于不法侵害虽然暂时中断或者被暂时制止,但不法侵害人仍有继续实施侵害的现实可能性的,应当认定为不法侵害仍在进行。判断侵害行为是否已经结束,应看侵害人是否已经实质性脱离现场以及是否还有继续攻击或再次发动攻击的可能。*”
他沉吟几秒,又补充:“但第二次重击后对方是否确已失去侵害能力,能否认定为侵害已结束,是重点,也应该也是检察院定性会考虑的部分。”
同时案件中还存在杀人后抛尸行为,也是定性不可忽视的条件之一。
“这个案子定性空间很大,你们说的几种,其实都有可能。”
一群人纷纷点头,习惯性说了句“谢谢蒋律。”
一般这种法律援助的案子很少会有这样的恶性案件,法援这种吃力不讨好,全靠义务劳动的案子基本也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律师负责。他们还以为是这个案子争议太大,蒋序特意下来给他们上课。
“不客气。”蒋序垂眸,眼神又重新扫了一遍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扫过殴打、实施家暴几个字,又扫过当场死亡,最后停在育有一子,15岁这几个字眼上。
他忽然开口。
“这个案子我来负责,何巍来做我的助手,约个时间见当事人,尽快调卷宗。”
满室寂静,只有一旁的茶水煮沸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一群人有些震惊的神色里,还是何巍先反应过来,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寂静。
“那蒋律,辩护是从哪个方向呢?故意伤害、过失杀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