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之无恐(47)
一群人穿着黑衣的保镖从车上下来,有的走了两步就狼狈地摔在地上,也有的直接被人驮在背上,更多的是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安静,又沉重。
除了暴雨,没有其他什么声音。
秦航从第三辆车下来,冒着大雨,穿过众人,大步往里面走。
雨水很快把他衣服弄湿,黑发也被打湿得贴在了脸上,他埋着头向前走,一步也不曾停留。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似是要撕裂天空,漆黑的夜忽然亮了一秒。
就这一秒钟,秦航突然抬起了头,直直朝二楼窗台看去。
对上秦航的目光,陈梓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身体血液也跟着凝滞。
秦航并没有立刻收回视线,而是一边看着他一边朝后院走。
陈梓也没有进屋,就这样居高临下注视秦航。
直到走到了拐角处,建筑物隔断了他们的视线。
后来陈梓经常梦到这天晚上,伴随着电闪雷鸣,秦航那个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
梦醒时,他经常盯着天花板发呆,却始终没有弄懂秦航是什么意思,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自从他从二楼“摔”下来过后,陈旻新就在宅子所有窗户上装上了铁栏,除了大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出去,从外面看,这里就像是一座监狱。
那次他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虽然很狼狈,但这三十几天没有陈旻新,对于陈梓来说这一摔就摔得值了。
陈旻新不知在忙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也没什么精力来折磨他。
期间,陈老爷子回来过一次,见他全身裹着纱布躺在床上,脚上还裹着石膏,似乎有些不悦,皱眉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许久没见过这位Alpha父亲,陈梓觉得他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头发在灯下泛光,脸色也十分沧桑。
陈梓默不作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后偏过头闭上眼:“摔的。”
陈老爷子并未来得及多问什么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陈梓默默攥紧了被褥。
自此过后,陈梓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那天下午太阳刚落山,地下室门就被打开了。
陈梓靠着墙坐着,略显茫然地看着外面开门的秦航。
因为按往常来看,陈旻新要一直把他关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放他出来,而现在他才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
秦航站在那里看着他,说:“老爷要见你。”
宅子里灯光很暗,只有门口开着一盏泛黄的小灯,客厅窗帘半开,透进点微弱的余晖。
屋里静得出奇,一个佣人都看不到,连平日里最常见到的管家也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惨淡苍白的味道,像是进入了一间多年无人居住而落满灰尘的木屋。
他跟在秦航后面,喉咙有些发紧,突然觉得这栋自己居住过十二年的房子有些陌生。
他们在二楼尽头停下,房门虚掩着,秦航敲门时,房门透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穿过这条狭长的缝隙,陈梓看到了陈旻新的身影。
陈旻新站在床边,往日永远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头颅低着,双手交握在身前。
开门的是管家,他站在一旁,侧身让他们两进去。
在门打开的一霎那,陈梓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浮动的那抹血腥味。
陈老爷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灰色的棉被,只露出了胸口以上的部位。
管家叫他站到陈旻新身边,陈梓慢慢朝那边走,在距离陈旻新两米远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往前走了。
陈旻新低垂着的头一下侧过来看他,眼神冰冷,像淬着冰。
陈梓下意识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踩到了一个人的鞋子。
他正想转过身去看,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掰住了,秦航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一句:“站到老爷身边去。”
陈梓顿了两秒,默默走到与陈旻新对立的另一边,垂眸注视着他的Alpha父亲。
他双眼紧闭着,不知什么时候,皱纹已经爬上来他的脸庞,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已经没了呼吸。
“老爷,二少爷到了。”管家的声音响起。
陈老爷子双目缓缓睁开,混沌的眼珠转动两下,朝陈梓这边看过来。
陈梓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陈老爷子先开口:“过来。”
闻言,陈梓向前走了一小步。
“再过来。”
陈老爷子的声音十分虚弱,喉咙里像卡着一口怎么也咳不出来的浓痰。
陈梓却不肯动了,就站在原地盯着他。
十二岁的少年身形很单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体恤衫,背上的骨头把衣服顶出了形状,细小的胳膊自然垂在身侧,白净的皮肤上还有许多疑似擦刮的伤痕。
陈老爷子没有再叫他,而是问:“去哪了?”
陈梓没说话,看了眼对面的陈旻新。
陈旻新对他挑了挑眉。
陈梓收回视线,浓密的睫毛半盖住了幽黑的眼珠子。
陈老爷子也不说话了,就那样盯着他,像是非要等到他的回答。
陈旻新忽然对他说:“弟弟,父亲在问你话。”
陈梓倏地握紧了手,隔了好久才小声说了句。
“在玩。”
陈老爷子没在继续追问下去,话锋一下调转,说:“你想要什么?”
陈梓一怔,有些疑惑地看他。
陈老爷子缓慢地重复了一边:“陈梓,你想要什么?”
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语气,没有威严也没有压迫,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和情绪的问话,好像就只是想知道陈梓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陈梓感觉陈旻新在看自己,那样的视线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陈梓问,语气平淡。
陈老爷子:“你说。”
陈梓毫不犹豫地指向秦航,声音稚嫩却坚定:“我只要他。”
【作者有话说】
回忆部分结束!
◇ 第36章 死亡
房间窗户半开,湿润的海风轻抚薄纱帘幕,带着海洋的腥甜味涌进屋内。
一位Omega躺在床上,额上缠着纱布,手背上挂着点滴,旁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身体的各种状态线。
他睡得很安静,前额长长的头发盖住他的眉毛,尾端有个别长的也挡住了他的眼睛,与他浓郁的睫毛混在一起。
一只海鸥在窗边停下,伸着脖子好奇地打量屋内和床上那位熟睡的Omega,它啄了两下玻璃板,发出一阵“突突突”的响声,见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似是觉得无趣,于是张开翅膀飞走了。
几秒钟过后,Omega的眼珠忽地左右转动两下,睫毛轻轻颤抖起来。
像蝴蝶振翅那般,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花白一片,纯白又陌生的天花板,陈梓眼神有些涣散,茫然失焦地看着上方。
“嘀——嘀——”
医疗设备匀速清晰的响声慢慢拉回他发散的注意力,扩散的瞳孔缓慢聚焦,他眼珠转了转,扫视周围一圈。
房间装修极简,墙上贴着淡蓝色的壁纸,二十几平米宽的空间内就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和一张茶几,。
他试图坐起来,可刚一动,脖子和腰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粉身碎骨后又被人重新组装在一起,每一处骨关节都似没涂润滑油的机器部件,干硬地扭动使其发出牙酸的响动。
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手上根本没劲,又跌回了床上。
这是哪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梓怅然地想着。
“秦——”他下意识想叫秦航过来,话才出口一个字,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些画面如同洪水被打开了闸,疯狂涌进了他的脑海。
浓重的黑夜、逃离、枪声、撞击、血液........
各种破碎的画面从湖面浮现,原本平静的水面霎时一片沸腾。
那些画面带有声音,逐渐连成一个整体的同时在他耳边疯狂叫嚣,各种杂乱的声音重重击打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