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97)
“让他自生自灭,碍眼得很。”
老爷子一下一下敲着杖走了。
管家看了眼纹丝不动跪在那里的孙少爷,无声的阖上门。
傍晚时叶津渡接到了时筝的电话。
电话里时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叶津渡脸上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笑容,说:“今天在爷爷这儿,可能要很晚。”
时筝一听是叶津渡的爷爷,就不免担心起来。
他手指无意识的勾住了衣服上的扣子,轻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很晚啊……多晚啊?”
叶津渡垂下眼,视线在棕红色的地板上一格一格走远,长方形的落地窗照进来一块菱形的夕阳,已经变灰。
“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很久没来看奶奶,所以多呆些时间。”
时筝半晌才应了声,说道:“……那我等你回家。”
叶津渡望着照片里叶老夫人温柔的笑容,说:“好。”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无话,却又没人要主动挂电话,好像呼吸都变成了一种粘稠的胶质,把空气也搅得黏糊糊甜蜜蜜起来。
直到徐嫂敲了敲门,才打破了这股蜜里调油的氛围。
徐嫂端了些吃的送进来。
主动说道:“老爷出门去了,听说要明天才回来。”
叶津渡疑惑:“去哪儿了?”
徐嫂把盘子放在矮桌上,说道:“听说是去见一个老战友,心情好着呢。”
“临走前没说什么?”
徐嫂一笑,说:“你们爷孙俩都是戏精,好日子不过,偏要演这一出出的,让小姐看笑话。”
提到叶老夫人,她的神情又柔和了些。
“小姐在,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你。”
叶津渡站了起来,膝盖麻得一颤。
“这老的少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嫂嘴上说着,却还是在叶津渡踉跄了一下时,一边抱怨一边来扶他坐到沙发上。
老式的布艺沙发坐上去就像坐在了时光上,一下子穿梭回了幼年时,他爬上爬下满屋子跑的年纪。
“要不怎么——嘶——是亲生的。”
徐嫂给他按腿的动作轻了些,无奈地笑道:“该的你,和老爷子唱苦肉计,也就只有小姐会心疼你,现在人都走了,难道牌位还会说话,木头脑子。”
徐嫂一边按一边道出了心里话。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明着和他老人家对上,真气病了挨揍的还是我。”
“你就贫吧,这么多年,你看家里大大小小谁给你脸色看过,从前那会儿闯了多大的祸都不算什么,现在还能真把你收拾一顿不成?做给谁看,不过是闹笑话而已……”
“您这话说的跟我欺负他老人家似的。”
叶津渡笑呵呵。
“可不是,老爷子是疼你才出去溜达,让你好吃饭,下着这么大雨,谁爱出去……”
叶津渡刚端起饭碗,闻言往外看了眼,可不是,大概是隔音效果太好,又有白色纱帘的遮挡,他一天跪着都没发现下雨了。
“您刚不是说他见战友去了?这风雨无阻的,还当他是年轻人呢四处蹦跶……”
叶津渡走到窗边,就看到了外面下起的瓢泼大雨,玻璃窗像是被贴了一层磨砂纸,映得所有景色都失了真。
“有人陪着没?”
到底还是担心老人家。
“你徐叔陪着,也不去外面,就是在茶馆里喝喝茶,那里的毛尖老爷子爱喝,还请那老板来家里泡过茶,我还看见过,你别说,长得白白净净,很有文化人的样子。”
徐嫂说道。
“嗯。”
叶津渡坐到沙发上,开始吃饭。
“今晚不走了吧?我给你屋子收拾干净了,缺什么再和我说。”
徐嫂上来收碗筷时说道。
“不住了。”
“欸?这么大雨……”
徐嫂端着盘子,脸上有点意外。
叶津渡摸着壁橱上的小玩意儿,是一块用过的砚台,他拿起来看了看,果然在底下看到了奶奶的名字。
“家里有人等,不放心。”
他眼里带笑,语气平常。
直到送了叶津渡出门,徐嫂才想明白那句“不放心”的意思,心里怅然又感慨,把淋湿的黑色伞放到阳台,又擦干净手,去了三楼给小姐上了一炷香,才觉得平静。
第106章 喜欢与嫉妒
叶津渡回到市中心的住宅时,屋子里静悄悄地,开着灯,但没有人。
时筝应该回来过,但又出去了。所以此刻玄关和走廊的壁灯开着,幽幽暗暗地将墙壁照得昏黄而幽静。
这么大雨,不知道去哪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叶津渡在客厅里等了半小时,还是不放心,刚想打电话给对方,时筝就先打电话过来了。
“你回家了吗?”
时筝问道,他此刻坐在一家咖啡馆里,桌子上放着两杯已经放凉了的咖啡。
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却还是挡不住服务员的过度关注。
“嗯,刚到,你今天还有工作?”
叶津渡语气温柔流淌,像是浓郁的咖啡味道。
时筝顿了下,才慢慢说道:“我今晚不回来了……弟弟来找我了,我和他有点事情要谈。”
叶津渡听时筝讲过他的弟弟,脑子里迅速浮现了对方的资料。
“住酒店?”
叶津渡没问什么事,只是关心他们过夜的问题。
“……嗯。”
时筝报了酒店的名字,好让Alpha放心。
外面的暴雨声嘈杂,以至于他没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当时佟上完洗手间,坐到对面时,听到了时筝对电话里说道:“我会注意安全的。”
直到挂了电话,时佟才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犹豫地说道:“……是你的男朋友?”
时筝神情滞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和不好意思,这样的神情让他原本清冷的脸霎时间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时佟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嫉妒。
“嗯。”
“我看到了,新闻。”
时佟有些没表情地说道。
“他看起来很有钱,应该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这话显得十分刻薄和突然。
以至于时筝一瞬间都沉默了,好像被一杯冷水泼了脸似的,火辣辣又冷冰冰地疼。
“你误会了。”
时筝克制住了那一瞬间的刺骨冰冷,语气平坦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钱能解决很多问题,找一个一穷二白的男朋友,不如找一个摇钱树,至少不用为一杯98块的咖啡担忧。”
时佟眼里带着歉意地解释道。
“哥哥,我真心祝福你的,可以摆脱以前的生活,活成现在的样子。”
时佟拿起杯子,朝时筝举了举,黑咖啡入口便是苦涩。以前他从不喜欢这种苦巴巴的东西,但是现在才发现,现实比咖啡苦多了,甚至让你连逃走和哭泣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想到几天前,正在准备一个公司的案子,结果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那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在那冷酷的几平米的屋子里,陌生的人员问着一个又一个奇怪却犀利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都是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带来的。
而当他熬过四十八小时出了警察局时,仿佛在里面过了这辈子最灰暗的时刻,而他的哥哥,却在微博上幸福地宣布即将嫁入豪门。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被警察带走了。
也知道了他有一对好赌又坐牢的父母,他的上司,同事都用一种隔着玻璃瓶放大又扭曲的目光看着他。
他无所遁形。仿佛被人赤身裸体扔在大街上。
凭什么这一切要他来承担?
又凭什么,他的哥哥可以无事一身轻松地谈婚论嫁,接受着无数人的幸福。
而他就要在烂泥里被唾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