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84)
薛宝添走过去,拨动了一下自行车上的铃铛,在清越的铃音中,拖着调子笑问:“阎总这是唱哪出啊?”
阎野将薛宝添拉近,趁没人贴了贴他的唇角:“网上那些约会的套路,我看着都不靠谱,也不喜欢,便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带你出去约会。”
“你的心意?”
“原来在片场拍民国戏的时候,男主骑着自行车带着喜欢的人去约会,我当时见识少,觉得那样就很浪漫。”
薛宝添将香烟抛进嘴里,垂眸笑着问:“当时几岁?”
“大概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是少年人的最初最美的悸动。
薛宝添点烟的手一顿,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绕紧了心田。
他一直觉得像自己这样的烂人,是配不上“最初、最美、最心动”这种听了让人心肝乱颤的好词儿的,可如今却有人将少年时最动人的心意捧到了他的面前,弄得他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骨软筋稣。
香烟过了火,烟雾被缓缓吐出,薛宝添拍了拍自行车的车把,豪气云天:“下来,哥哥骑车带你。”
阎野笑着地捏了捏薛宝添的后颈,在他的睫毛上温柔的落下一吻,低声哄道:“别闹,二百块块,乖一点。”
薛宝添齿间揉碎了一声“草”,他跨坐在后座上,心想,妈的,以后再也不吃阎野这套了。
阎野应是提前做了功课,转过喧闹的街区,绕过三两条巷道,便入了偏僻之地。
路上车少,骑行更是独一份。阳光粼粼地洒在路上,高大茂密的槐树,沿路铺下长而浓重的阴影。阎野的白色衬衫鼓着风,偶尔贴在薛宝添的面颊上,好闻的香皂味儿,随着夏风一同扑面而来,让薛宝添无端想到了一句歌词。
你穿着白色衬衫,风尘仆仆向我而来,胜过所有遥远的温柔。
草,真他妈矫情。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束。阎野就在这样的光束中,转过头,他说:“薛宝添,谢谢你替我圆了十六岁的梦。”
男人唇边的笑容几乎被光线融化,微风荡起他飘逸的发丝,白衬衫亲吻了薛宝添柔软的嘴唇,时间仿佛被拉长,身边的树影慢动作似的一点点倒退……
在这该死的浪漫中,薛宝添迎向柔情似水的眼睛,大声喊道:“孙子,刹车!他妈撞上了!”
第76章 老子约会呢!
薛宝添看着小人书,脚下踩着根绳子。阎野从旁边修车摊子回来,顺着那根绳子望了一眼,蹲在薛宝添身边,拿起一本《如来神掌》,挡着脸,小声说道:“要不放了吧?”
薛宝添掀起眸子,瞄着绳子另一端拴着的小孩儿,嗤道:“小犊子,敢在薛爷面前碰瓷,不给点教训,还以为我脾气多好呢。”
书摊老板是个闲人,坐在小马扎上笑着看热闹:“你家孩子手忒埋汰了,书看脏了你可得赔。”
没等薛宝添出声,那孩子先跳出来反驳:“我和他可不是亲戚,智商不是一路的。”
薛宝添将绳子绕在掌中一拉:“你他妈脑浆摇匀了再说话。”
七八岁的男孩儿腕子一晃,手中拿的小儿书险些落地,他脾气也臭,一屁股坐在地上,歪着脖子说:“我看两本书的时间,你只能看一本,不是理解能力太差,就是不识字儿。”
鲜少的,薛宝添被怼得一时哑言,阎野见不得他吃亏,出来打圆场,对那孩子温和地说道:“他看的速度还好,我比他看得还慢。”
薛宝添一口心头血吐不出咽不下,他按着阎野的脸一把推开他:“回你猪圈待着去。”
转而厉目看向小孩儿:“兔崽子,你刚刚在我车轮底下一躺,轮子都没碰到你,你就叫的如同全身粉碎性骨折,要多少钱?五百?”薛宝添从钱夹里翻出五百块钱,投进了搪瓷杯子,“你管我看得慢不慢?我今天就算在这蹲一天,书摊的老板也得在这儿伺候着。”
书摊儿老板倒是行动派,连忙将五张大钞揣进兜里,陪着笑脸:“是这么个理儿,您看着,甭管多慢,我且陪着。”
对面被拴着一只手的男孩,看着书摊儿老板的口袋有些眼馋,他又换了一本书,吸了一下鼻子,淡声道:“咱俩之间的矛盾,你倒让别人捡了便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图什么呀你?”
草,薛宝添竟然从这话里咂摸出了几分道理,未等他扳回一城,就听到街口传来踢踢踏踏、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转视男孩,见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向阎野靠近了几分。
薛宝添偏头瞄了一眼来人,是三个高壮的男人,穿着背心儿,趿着人字拖,双手插兜,露着孔武的肌肉。
三个人走近,为首染着白毛的男人在男孩儿身上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小孩儿一头扎进书摊里,揉坏了几本本就老旧脆弱的连环画。
书摊老板没敢吭声,将铺在地上的布单子一拢,打包去了旁边躲着。
再看另一边,薛宝添和阎野似乎并没被这一番动静影响,两人依旧靠墙边蹲着,手里都还掐着小人书。
阎野请教薛宝添:“这两个字怎么读?”
薛宝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上的绳子绕了两圈,将被踢倒的小孩儿拉到身前:“你牛逼,你说这俩个字念什么?”
小孩儿怯生生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个男人,又快速瞄了一眼举到面前的小儿书,低声道:“桎梏。”他举起自己被绑着的手,解释道,“就像这样被箍着。”
忽的,巨大的力道带着一阵风声冲着门面凛冽而来,刚刚踹了小男孩一脚的白毛再次抬起腿,恶狠狠地骂道:“上他妈哪儿去了?让老子好找。”
那只鞋底踩着一块口香糖的皮靴越来越近,小男孩将自己缩成一团,惊恐地闭上眼睛。
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还听到了一声白毛的痛呼,以及连连倒退的脚步声。
再次睁开眼,身边不认字的男人已经站起了身,这个一直比“小白脸”和善的男人,如今却带着压制性的气场立于人前,嗓音从胸腔中轻振而出,慢条斯理的问道:“几位有什么事?”
那个被钳住脚腕儿,猛然向后一推的白毛显然气得急了,他指着男孩儿大声骂:“吃里扒外是不是?你他妈找死!”又抬眼看向阎野,叫嚣道,“什么事儿?你们是不是撞了我侄子没给医药费啊?”
忽然,一个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薛宝添眸子狭长,薄唇含笑,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傲气,虽是一副懒洋洋的做派,却偏偏气势逼人:“天气逐渐转凉了,没事往身上多盖点土,鬼头鬼脑的,少他妈出来碍人眼。”
三个男人听了面色齐变,指着薛宝添,三连声地问道:“你他妈说谁呢?不想活了是吗?说话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
薛宝添往嘴里扔了颗烟,阎野滑动打火机的滑轮,引出一道火苗送到他面前。
点了烟,薛宝添眸色清冷,嗓音中带着轻视与鄙夷:“如果你们看不惯我,就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被举报,说我虐待动物。”
反应了一会儿,几人才知道又挨了骂,都是道上混的人物,何时这样丢过面子?当即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的向薛宝添蹲着的墙根儿围攻而来。
薛宝添依旧咬着烟,从容不迫的与身边的男孩儿交流:“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现在有点害怕,你呢?”
“你……不躲一下吗?”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高大的身影就护在了他们的面前。阎野将几人一截,拿出钱包,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要钱是吗?我给。”
捆着男孩手腕的绳子易了主,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的白毛拉了一下绳子:“走,回去再跟你算账。”
男孩的手臂向前伸直,勒出红色的印子,他耷拉着脑袋,慢慢远去,未曾回头。
“孙子,拽你爷爷一把。”薛宝添刚刚装了一手好逼,如今却龇牙咧嘴,“腿他妈蹲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