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5)
“是是是,是我分不清大小王了,薛副总,您再给个机会。”
薛宝添狭长的眸子一翻:“听说范总有匹好马?”
“…是。”少白头咬咬牙,“薛副总要是喜欢,我明天就给您送去。”
“也行,到时候还是今天这些人,咱们一起尝尝这退了役的冠军马是什么味道。”
“你什么意思!”少白头身边的男人厉目。
薛宝添目光阴鸷,唇角却挤出了一点笑,抽出支烟叼在嘴里:“范总,你朋友开不起玩笑啊。”
少白头舒了一口气,尬笑道:“薛副总真是幽默。”
“我又不爱骑马,要你的马干什么。”薛宝添把刚刚点燃的烟扔进酒杯里,推到桌子的尽头,“范总不是要赔罪吗?喝了它,保健品可以上架,你那家巴掌大的小药厂也可以起死回生。”
他咂摸一下嘴:“打你脸的时候,不要问我为什么打你,因为我给你糖的时候,你也从来不会说谢谢。”
白色的酒沫子混杂着黑色的烟灰,香烟被浸湿,细碎的气泡从杯底缓缓升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少白头抖着手握住了酒杯。
“慢着。”薛宝添抬抬下巴,“我说的是让你朋友喝。”
包房里安安静静,只剩薛宝添一人。
酒台狼藉,插着一支烟的酒杯空着,男人揉着太阳穴,低声骂道:“还真他妈喝了。”
他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风音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么样?”薛宝添的声音有些僵硬。
“成了。”对面答道。
“成了?”薛宝添蓦地直起脊背,“制住了?”
“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住他了,一个穷逼,钱应该是榨不出来,下一步怎么办?报警?”
“谁他妈要他的钱,先用报警吓唬他,最好吓尿他。”
“老板,你不来看看?怂的跟孙子似的。”
“真的?”薛宝添勾起唇角,他将杯子倒满酒,一仰头干了,“等着。”
城乡结合部,夜风都没市里温柔。
薛宝添裹了裹风衣,按动车锁,锁了车。
对面就是一家小旅馆,没有牌匾,只有一个半明不亮的灯箱杵在地上,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他挑开埋里巴汰的塑料门帘屈身进入,破旧的吧台无人值守,掏出电话拨通刚刚的号码:“哪屋啊?”
“左手第二间。”
“我就不进去了,免得穿帮,你打开点门缝我看一眼。”
“行。”
电话刚刚挂断,左手边就传来开门的响动,薛宝添用手拢拢头发,迈步走了过去。
旅馆老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昏暗的走廊无灯,102的门虚掩着,漏出的灯光,在昏暗的地面上斜插了一条黄色的光带。
“妈的,我看你这回死不死?”薛宝添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行至门前,眼睛被那条光带覆盖。
还没站稳脚,虚掩的门就被大力拉开,一只手掌拽住薛宝添的衣领,将他猛然拖入房间。
屋里的光线只溜出来一瞬,门一关,又被抓了回去……
第5章 长长见识
一房两床,泛黄的白色床单极力地隐藏着更加不堪的污浊。小小的窗户被墨绿色的窗帘挡着,其实也可能是浅绿色的,不知是哪个用力扯脱了丝,形成了一道细长的破铜,透过它能看到污浊的玻璃。墙壁被刷成了廉价的粉色,上面粘着被拍扁的蚊子和爆出的血浆,远观倒有些斑斓,像粉色雾霭中飘洒的落樱。
薛宝添嫌恶地撇开眼。
除了两张床,房间中无处可坐,他忍着膈应勉强坐在床沿上,端出架势:“张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大健硕的男人坐在另一张床上, 他在看薛宝添翘起的二郎腿,裤子与鞋子之间露出的那截皓白的脚踝在光线下白得刺目。
被点到名字,他才缓神儿,指向一个蹲在墙角的男人,口气不凶,甚至有些客气:“你说说。”
那人双手被捆在身后,半个脑袋纹了黑红相间的火焰纹。他身边还挤着另外三人,以同样的姿势被捆着,其中一个是细瘦好看的男生,另外两个则与火焰头一样面相凶恶。
薛宝添从风衣口袋翻出烟,咬在嘴里,眯着眼睛半笑不笑:“是啊,刀哥,你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火焰头绰号刀哥,在烟城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帮有钱的公子哥做过几件腌臜事,得了甜头,便舔着脸蹲守在会馆门前装偶遇,公子哥们喝酒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又多少沾点黑,也算有点意思。
一来二去,他又接了几单生意,整治小情儿,吓唬情敌,钱好赚,活也轻松。前些日子,经一个纨绔介绍,他认识了薛宝添,听说这个连锁药店的太子爷手里有桩官司,需得有人“断断”。
薛宝添这人不好相与,长得不赖,却面相阴戾,也不说为何与人结仇,只说做一个“仙人跳”整治一下得罪了他的人。
太子爷给得不少,又摆了酒做足了面子,“仙人跳”是刀哥的熟练工种,当即就应了下来,拍胸脯保证“一定为薛爷出气”。
如今这位刀哥却将脑袋插在裤当里,一声不吭。道上混的讲究道义,他接了薛宝添的生意,就没有吃东家咬东家的道理,这是犯了道上的大忌。
“问你话呢。”
张弛不轻不重的话音儿让刀哥打了个寒颤,他可以不回薛宝添的问话,却不能无视这个轻松卸了自己下巴和膀子的男人。
“…薛爷,事情让我办砸了…钱我会退给你的。”
薛宝添恨得牙痒痒,却笑着:“刀哥,我是和你喝过两次酒,不过你现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有乐子可看,我这人爱凑热闹就来了,难道你被绑得像个包了屎的粽子就是乐子?”
刀哥有点着急,张弛刚才撂了话,若他说得有假,就用指剪断了他的手指。
他见过那血淋淋的场面,大佬召集众人杀鸡儆猴,他作为一只猴子小拇指足足疼了三天。
“大哥,真是他让我设的局,说找一个漂亮的男人沟引你开房,然后我们破门而入,连吓唬带打,最后报警。”
“我草你妈的!”薛宝添抬腿踹了刀哥一脚,“收了我的钱还摆我一道。”
他咬着烟去看张弛:“是你爷爷我干的,就是想弄死你,怎么着吧。”
张弛没什么表情,目光一扫,看到了一块垫着床脚的砖头。他站起身,轻松地提起木头床,抽出了那块砖。
“你要干什么?”薛宝添将烟蒂咬得变形,“…我刚刚说想弄死你,就是一个夸张的手法,小学写过作文吧,这辆车开起来就像飞机一样快。”
“不知道,也没写过。”张弛语气真诚,一抬手,他将板砖递到了薛宝添手中。
薛宝添向后挪了半个屁股:“你什么意思?”
张弛向蹲着的男人抬抬下巴:“这种软骨头得给他点教训,不讲道义又没有种,还想吃这碗饭?今天你放过他,明天他就能颠倒是非找你的麻烦。”
薛宝添摘了烟:“你让我拍他?”
“对。”
薛宝添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别扭,他和张弛应该是斗天斗地、互相插刀的关系,是哪步应该悬崖勒马的棋走错了,竟同仇敌忾起来?
“害怕?”张弛站起身,从薛宝添手中拿回砖头,“我帮你。”
他一手捂住薛宝添的眼睛,一手颠了颠板砖,在刀哥不住地求饶声中,狠狠拍了下去!
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中,薛宝添抖了个哆嗦,他一把拍开张弛的手,骂道:“我他妈怕个屁,张弛你忘了我是怎么用烟灰缸砸你的了?!”
大掌一推,张弛没理他,坐在了离刀哥极近的床沿上,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几个人,第一次露出冰冷的眼风。
“刀哥是吧?这次你折了面子,以后会报复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