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欲(105)
不晓得这厮刚从哪个青楼楚馆出来。
裴青暗自皱眉,在心底啐了口,面上也没给男人留好脸色,皱着鼻子双手环过宿良霁的腰,掐住卷尺刻度后很快松手退开老远。
脸丑地报了一串数字,见衣女全部记录好,他转身跟皇帝复命:“皇上,臣已为宿卿量好尺寸,下午便去取库里的浮光锦织造,若无事吩咐,臣先告退了。”
“哎,斐青。”皇帝没让他轻易走了,终归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斐青平日不惯谄媚于他,他倒是喜欢这气节,但今日此时,荷塘池畔,众目睽睽,他总不好轻易放了人去,有损帝王威严是大忌。
“宿卿左衣袖处不小心破了道小口,等会还要与朕游湖,总归是不太体面,你恰好过来,便帮宿卿缝补两针再走。”
斐青面色一僵,宿良霁倒是敛眸看不出太大惊讶。皇帝始终是皇帝,无论他和颜悦色还是阴狠暴戾,相伴之时都不可松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哪种落到身上,你都得受着。
斐青显然也不是个纯粹莽撞无知的傻子,宿良霁也不相信能得皇帝青眼的人不懂察言观色,果然,少年片刻僵硬后敛了神色,低声道:“是。”
少年起身后朝他走来,眉眼耷拉着,瞧上去兴致不高。
“抬手我看看。”斐青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情绪。
宿良霁也照做,他左边衣袖袖口处的确破了道小口子,方才没注意被路边枝杈划破的,应当不难缝补。
斐青不知从哪儿捏出来一根针线,“手抬高,等会儿扎到肉可不怪我。”
少年的手极为灵巧,针线穿衣而过,半指长的破口很快收束,最后线头一扯,衣袖恢复如初。
斐青又掏出一把折叠小剪刀,宿良霁这才看清,对方腰间系着的荷包中装的不是装的香包,而是针线小剪刀之类的织品工具。
随着一声“咔嚓”,少年的声音也响起:“宿大人,好了。”
依旧是寡淡如水的语调,与最初的鲜活截然不同。
宿良霁回过神,突然有点烦,微不可察地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别的。
斐青替他整理好衣袖,抚平每一缕褶皱,尔后去跟皇帝复命。
这回皇帝没为难他,下马威也给了,轻轻挥手叫他退下。
宿良霁看着斐青在一众衣女簇拥下离开,背影笔挺,气质仍旧有几分倨傲。
他回想起少年抬头仰视他时清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淬毒钩子似的,像只高傲的猫儿,张牙舞爪得漂亮,撩拨人心而不自知的小模样。
宿良霁稍微起了些心思——
五日后试半成品样衣时,宿良霁已不在宫中,但当时到底是皇帝命令,他猜斐青会登门宿府。
管家前来禀告宫中尚衣局管事求见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心底隐约升起些许喜悦,朗声让管家请人进来。
只是这股藏于心底的喜悦到底没维持多久。
进门来的并非斐青,而是个眼生的衣女。
他往那衣女身后看了几眼,没瞧见少年那双灵动清澈的桃花眼,脸色骤然有些沉郁。
等衣女走进,捧着半成品样衣轻声请他试衣时,宿良霁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
只是语气稍冷,直接问道:“斐青呢?”
作者有话说:
看你们都喜欢宿良霁这个老狐狸,写了哈哈哈~
第106章 宿良霁x斐青 七夕特别番外2
直至最后成衣送进宿府,宿良霁都没瞧见斐青。
许是刚满百岁,乃血族成年未久,宿良霁还没能修成日后万事波澜不惊的心性,自己贵为朝堂命官,谁来不是恭敬有礼,独独这小裁缝斐青对他爱答不理。
多日未见斐青,心底执念倒是越发加深。
恰逢皇帝五十大寿在宫中大摆宴席,皇亲国戚、朝堂高官纷纷入宫恭贺。
宿良霁身居正二品太子少傅的官位,自然也名列其中。
宫宴与往日别无二致,貌美歌姬舞姬献技,嫔妃皇子们献礼……宿良霁抿了几口蜜酿酒,撩起眼皮看了几眼,悄声从后门退出去。
红墙绿柳,宫道悠长,宿良霁来到尚衣局门口,提袍进门。
今日他穿的斐青为他量身定制的浮光锦白金色长袍,暗纹海浪图案,每一次提步都浪花翻涌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尚衣局人来人往,夜色降临也没停下忙碌的步伐,出席宫宴时各宫娘娘的服饰、舞姬歌姬的衣裳……无一不需要尚衣局的衣女操劳。
宿良霁晃眼瞧见之前前来宿府送成衣的衣女,他将她拦下。
“奴婢见过宿大人,宿大人怎会出现在这儿?”
“偶然转转,斐青在哪儿?”
“你是说先前受召进宫的斐公子?”衣女迟疑片刻,“外男入宫不能就留,斐公子替淑嘉贵妃制完三套衣裙后便离开了。”
宿良霁沉默半刻,心想,要见斐青一面还当真是难如上天。
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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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青正睡着,他睡眠一向沉,若非摇身晃脑定是唤不醒他的。
但今晚莫名睡得极不安稳,身上像是压了什么重若千钧的石头,沉得他张大嘴巴也喘不过气。
他少见地做了梦——
梦里有个面孔模糊的男人掐住他脖颈,用力亲吻侧颈,似乎还有刺痛伴随着。
他想睁眼醒来结束这个异常真实又格外痛苦可怕的梦,但眼皮子像涂了浆糊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睁开。
窒息感如潮水般袭来,脖颈间的刺痛也愈发明晰,他模模糊糊从唇缝间挤出几声哼唧,双手不断推拒身上压着的沉沉石块,却未曾撼动丝毫。
不知过去多久,那种鬼压床的窒息感终于散去。
斐青猛地睁眼,坐起身来大口喘气。
脖颈传来酸痛肿胀的不适,他身上捏着揉揉,倒抽了一口冷气——
疼,好疼。
像被锐利针尖扎了几下。
摸黑点燃煤灯,斐青第一眼瞧见铜镜里满脸潮红的自己,一下子愣住,提着煤油灯凑近镜子,歪头一看。
左侧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印着两个血孔,已经结痂没有流血,但看着很瘆人,像是被什么毒蛇咬了。
心里一惊,斐青捂着脖子开始更衣,急匆匆下楼往附近医馆跑。
害怕真是毒蛇咬的,他走得急,并未察觉楼上窗棂大开,显然是有人半夜潜入了。
半夜三更,医馆在黑夜里紧闭大门,好在老医师与他相熟——
“砰砰砰”几声,他用力敲着门,“王老!王老!救救命啊!”
没让他等多久,外套半耷拉的王老从内开门,满脸厌烦,“大晚上扰人清梦,烦不烦人。”
斐青喘气没说话,王鸥抬起眼皮一瞧,漆黑夜色里,少年捂着脖子脸色惨白,额头覆满冷汗,不像是装的。
他心下一紧,赶忙把斐青扶进医馆。
"怎么回事?"王鸥急匆匆询问。
斐青松开捂脖子的手,两个还渗血的孔洞赫然映入王鸥眼里,他神色一变,却听见少年懵懵懂懂说:“我正睡着,脖子一疼,这种两孔齿痕是毒蛇吧?但应该不是太毒,不然我可能还没来就死了。”
诚然,这种两孔齿痕的确容易让人误认为被毒蛇咬了,但血孔间距不对,毒蛇通常身形小,断不会有如此开放的齿间距。
王鸥当了几十年的赤脚医生,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心中已有猜测,抬手覆上少年腕间,脉搏浮躁,中空而两边实,是芤脉无疑。
抬眼再次凝视斐青侧颈的咬痕,伸手把那两块血痂扣了,渗出的血是干净鲜艳的红色。
心底猜测应验,王鸥脸色阴沉。
“不是毒蛇。”他随时抓了两把红枣塞进斐青衣兜里,犹豫之后到底告诉少年,只说:“回去睡一觉,关好门窗。明早起来喝碗补气血的红糖醪糟就好了。”
说完便把斐青推到门外,吱嘎关了门。
“大晚上唠叨老夫,赶紧回吧,没啥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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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青两个月后才知道当夜咬他的‘毒蛇’是宿良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