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85)
“不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
陆景洲按住了穆洋的手背,放轻了声音安抚:“你醉得太厉害了。”
“我没醉。”
穆洋突然又拉了一把陆景洲,这次让男人直接同自己一样跌坐在了后座。他软绵绵地侧过身攀在了陆景洲肩上,通红着脸微眯着眼看向了气息不稳的男人。
“陆景洲,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陆景洲…….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让你就来吗?”穆洋说着打了一个酒嗝,“那我现在让你别来接我了。”
“你想谁来接你?”
“少安还有张蔺他们会把我送回家。”穆洋喃喃自语。
陆景洲额上的青筋跳动了两下:“…….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来。“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一模一样的回答,原封不动地送给了自己。陆景洲觉得自己快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窒息了。
“………如果我说我觉得我知道,可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陆景洲捂住了脸,他这一辈子就谈过了那一次恋爱,一次连正式的喜欢和交往以及分手都未曾走过流程的恋爱。他自知感情的蠢笨,也想尽力做到最好,就连靠近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他从头到尾都分不清穆洋的虚情假意。
因为周少安回国的节点,结婚的时间,和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他尚且能做出自我的判断去一探究竟。可是当年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又岂止是一个周少安呢?周少安不过是撕碎他们这段烂破败敝,苟延残喘关系的爆发点而已。
这藏在背后的,却是他们心知肚明的迷茫。
他们本就走得跌跌撞撞,若是穆洋还真留有一丝情意,却又为何总让他反复看到这些令他撕裂的画面,那些玩味的谈论他们关系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重播,伴随着那张照片都按下了暂停键。
只是初略一眼就仿佛看到那些满目疮痍让他们走向如今的过去。
穆洋觉得整个人就像踩在云端上一样,脑子里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清醒,其余都在被酒精浸泡着,耳边的话语都像飘过一般荡着回音。
陆景洲说为什么还是这样呢?什么为什么?他努力地在想,可是大脑却因为浸泡变得麻木,只要一往深了思考就变得头痛欲裂。他挂在陆景洲的肩上,眼皮发沉,只想就这样睡过去,等明天醒来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或许在今夜的梦里他会想通陆景洲的问题。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穆洋轻轻眨了眨眼睛,“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呢?”
“而且我先问你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要么现在别问我,我脑袋好痛。”穆洋闻着陆景洲身上的气味,“都怪你,明明是我先问的……你这不是欺负我喝多了,脑子转不…..灵光吗?”
陆景洲被穆洋火热的身体紧贴着,他觉得全身都在出汗,和现在的穆洋谈论这些话题本就是无解,可他们又什么时候能够彻底说开呢?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感情这件事有导师,他想他一定会从头到尾的记笔记认真学习。
可感情本就是无解的难题。
“…….我们改日再聊吧,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没喝多。”穆洋突然凑到了陆景洲面前,他小声地嘟哝着,“你怎么能质疑我呢?”
陆景洲深吸了口气,他正要将穆洋轻轻推开,把人早些送回去,可是周遭的氛围却突然变得燥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唇上却迎来了带着烟酒气的滚烫,在身边人鱼龙混杂的香水味里,一切都让他头晕目眩,就像是在贫瘠的土壤里突然炸开的烟花。
他抓着穆洋的手臂,可对方却径直把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怎么…..没刚才在里面好…靠了。”
这句话音一落,陆景洲就听到对方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穆洋鼻息间的滚烫像要隔着自己的衬衣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陆景洲觉得这一晚他已经快彻底疯掉了,一想到穆洋在里面靠着的是谁,理智同冲动已经在激烈又情绪化地对冲。
为什么要叫他过来,为什么让他看到那些,为什么让他发现他其实依然被困于过去,为什么又要亲他,为什么亲完他后又记着的是另一个人的肩膀,为什么两个人之间还是陷在同五年多以前一样的死循环里?
再回去时已快凌晨,他本就从办公室里疲惫地赶来,再在这一路努力的情绪消化当中,也已经精疲力尽的不堪重负。
他知道穆洋的家在哪,可却不知道对方家里的密码,也不愿扰人清梦,于是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小心翼翼地把穆洋放在了主卧的床上,替人简单擦拭好了身体。做这些活并不陌生,甚至谈得上熟练,早在刚认识穆洋不久后,他就替人如此做过。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昏暗的房间里,刺眼的荧屏光里显示是白玉瑕打来的电话,陆景洲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随后轻轻地合上了卧室的门,走去了客厅外的阳台上。
“景洲,你回家了吗?”
“回了。”陆景洲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外面零星亮起的灯光,被寒风吹得脑袋有些发痛。
“你刚才走得好匆忙,事情都解决了吗?”
“应该吧,怎么了?”
“…….我刚刚和姜董聊了一下,他希望下周二重新公布婚约的事。”
陆景洲沉默了一秒。
“不会举行订婚宴,还是按你说的做,现在董事会里三分之二的人已经倒戈了,公布后第二周名正言顺开始肃清,把管理层换上鼎华的人,我们早日行动,这场收购战拉锯实在太久了。”
白玉瑕应该是开完会后也赶去了片场那边,电话里还能听到导演在指挥灯光师的夜间行动。
“……..好。”
“辛苦你了。”白玉瑕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愿他拿走企业,冒着转型的风险去重组,被赶出董事会的话我不如拱手让人,你们是我最好的选择,真的谢谢你景洲。”
“白小姐言重了,本来就是合作共赢,若是没有你的配合和参谋,我想鼎华也会背负恶意收购的罪名。”
白玉瑕轻轻笑了笑:“那我们周末碰个面,把周二的流程都商议一下,你也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陆总。”
“好,你也是,晚安。”
挂断电话后,陆景洲站在阳台边发了一会儿呆。没过一会儿,黑夜里竟出现了几片洁白,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雪。
凌晨一点四十二,a市的初雪来临了。
他转过身回到了室内,先是泡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倒进了保温杯里,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合着手里助眠的药片一饮而尽。
陆景洲把保温杯放到了主卧的床头,然后他站在窗户缝隙透进的月色里,就这样借着月光仔细地描摹着穆洋熟睡的面孔。室内的暖气把他熏得有些燥热。
他仿佛是一个站在岔路口的人。一面是他自以为是的解脱,一面是那依然桎梏的囚笼,也许没有看到就依然会装聋作哑地逃避,仿佛时间会替他抹平掉过去的一切。
过去的这些年,职场和社会逼迫着他向前,把他打磨得圆润,打磨得刀枪不入,仿佛没有事物能撼动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一个按照原有的编程行进的机器。可是穆洋的出现,穆洋的行为又让一切都脱轨了。
他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没出息,几年前他厌恶着逃避却还是偷偷心动着,而现在他试探着主动着像是能抛下过去的一切去面对时又开始被情绪桎梏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有广阔天地的鸟,在拖着枷锁飞遍了天空后,才发现四处皆是囚笼。
……..
陆景洲不知道自己看了穆洋多久,一直到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情绪被化学物质压抑下后,大脑才逐渐有些昏昏欲睡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