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17)
他站起来,往下一家电影院走。
第12章
“我趴呢?”
承希进门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这里是索寻的家。
安德烈接过他手里的酒瓶,去厨房找开瓶器,一边回答他:“我没跟你说过?”
“Nope.”承希甚至没有进门,就斜倚在门口看着索寻那面拼贴出来的迎宾墙,神色有点儿古怪,一边顺口道,“这瓶是干白,热量很低。”
安德烈轻笑了一声。承希有的时候贴心得可怕,很多模特都不喝酒,因为酒的热量很高。安德烈也曾经用这个借口打发过承希,不过——他“砰”地起开木塞,“咚咚咚”的往酒杯里倒。他其实根本不在乎这点热量。
承希看了他一眼:“索寻人呢?”
“电影院。”
承希听到这个答案就笑了:“索科洛夫吧?就知道他要去。”
“他很喜欢这个导演?”
“谁知道他。”承希耸耸肩,又去看索寻门口那个立柜里收藏的书和碟片,“他喜欢的导演很多,过一阵就换。我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特沉迷意大利新现实主义那帮人,帕索里尼和贝托鲁奇什么的——喏,还留着呢。”
安德烈“咚咚咚”的给承希也倒了一杯酒:“记得这么清楚?”
承希转过身,笑眯眯地看他:“吃醋啦?”
安德烈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承希走过来坐在了厨房狭窄的料理台边上——这里本来堆满了索寻的电子设备包装盒,在安德烈搬进来以后才收拾出来,重新承担料理台的的职责,连外沿两张吧台凳都是安德烈新买的——伸手拿了杯子想跟安德烈碰一杯,但是安德烈没理他,一仰脖就把酒全都喝了下去。
承希只好又把酒杯放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德烈。
“很难不记得。”他突然笑着说。
安德烈“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索寻。”承希抿了一小口白葡萄酒,“我们学校里一般有两种人特别引人注意,一种呢,要么是演艺世家出身,要么是年轻小爱豆来镀金的,反正本身就算是‘圈里人’。这种主要集中在表演系。另一种呢,就是他那样的。”
“他是哪样?”
承希想了一会儿,好像在斟酌用词,半晌,笑着含糊说了一句:“有个性的。”
安德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没感觉出来。一般会去形容别人“有个性”,多半是在说“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但他真没觉得索寻哪里与众不同。要让他来形容的话,索寻是一个情绪稳定、爱好丰富、热爱生活、心怀理想的小青年,除了偶尔喜欢装装逼,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连这种“装逼”都装得不是很出格,属于正常文艺青年范畴。
承希不以为然地摆手:“那都是让生活捶打的。他要不把棱角先磨平了,怎么去给人当助理?”
说到这个,安德烈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他为什么会去做艺人助理?”
承希:“他没告诉你?”
安德烈耸了耸肩,撑着吧台看着承希。
“嗐!”承希嗤笑一声,“愤世嫉俗呗。”
安德烈眉毛一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承希三言两语把当年索寻在学校里的壮举说完——其实当初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演变到那么糟糕的,学校领导给了索寻机会,让他给那些名单上的老师道歉,承认错误,但索寻坚决不肯。
“他一旦犟起来……”承希叹了一声,又回忆起当初跟祝岑松两人为了他的事愁得觉都不睡的夜晚,那时候他还不如祝岑松,跟索寻干脆是“没那么熟”,愁死了也只能放在心里,根本没那个立场去直接劝索寻,于是这口气就叹得愈加愁肠百结,“没法说。”
后来虽然有焦明辉出面,这事儿就糊弄过去了,但索寻始终愤愤不平。他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文章也是写得一流,那时候自媒体正当势头最好的时候,索寻一个人做一个公号,一周就能更三篇影评,表达欲和他的偏见一样蓬勃而又顽固,没多久就攒出二十多万活粉。国外的电影节来学校做影展交流,学校也“不计前嫌”地派索寻去和人家访客对谈,结果索寻又大放厥词,当着“外人”的面批判学校的管理制度,限制了学生的创作自由……一时风云人物,学校里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觉得,我们圈里鄙视链很可笑,”承希就着酒,当笑话似的跟安德烈说,“导演系的看不起表演系的,表演系的看不起校外的,其实全都是势利眼,谁都没他‘精神自由’,他偏要去做个最下等的工作,嘿!”
承希把自己杯底的酒喝完,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安德烈听得非常安静,始终没有评论一个字。然后承希轻声道:“这种清高的人,真的挺讨人厌的。”
安德烈终于开了金口:“听起来你很嫉妒他。”
“我?”承希笑了,“我不嫉妒他,方茂兴才嫉妒他呢。”
“谁?”
“索寻他们班的,现在也算‘新锐青年导演’了,反正混得比索寻强。”承希明显非常高兴,他和安德烈露水情缘,没什么交际圈重合,还从来没有这种八卦可以聊,他第一次忘记了眼前是个“外国人”,不再考虑安德烈是否听得懂,自顾自说得高兴,“方茂兴苦出身,四川还是贵州那边山里考出来的,其实英语底子不行,但为了学校的保研名额,硬是靠自己努力,四级考了个600分,结果索寻居然还比他高了三分。高就高了吧,可是方茂兴好学啊,跑去问他怎么学习的,索寻回答他没学,裸考的。就这事儿,”承希笑得很有几分刻薄,“方茂兴今年访谈里还提呢,对索寻上海人这个事情耿耿于怀,哎哟喂……”
安德烈嘴角微微一勾,觉得有意思。索寻大概想不到去故意刺痛别人,但正是因为他的“无意”,才显得更加伤人。那么他主动去做“低下”的工作,在旁人眼里就更显得作态了。安德烈甚至可以想象,索寻大概还会有条有理地声称,工作没有高下之分。
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承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感慨方茂兴的际遇:“但他能混到今天也真的是不容易。”
安德烈瞥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倒酒。承希笑眯眯的,突然对他说:“Andre,我觉得你今天在套我话。”
“是你自己想说,”安德烈不慌不忙,撑着吧台边朝他倾身,压低了声音很暧昧地说,“别赖我。”
承希无声地笑,但没再继续喝酒,只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安德烈摇摇头:“Nothing.”
“你对索寻很感兴趣?”
安德烈四两拨千斤地问回去:“不可以吗?”
“可以啊。”承希说,“但我奉劝你不要。”
还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安德烈在心里觉得好笑,嘴里却只问:“Why?”
“他跟你我不是一路人。”承希意味深长地笑,“你跟他睡觉,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安德烈笑了出来,只道:“Is that so?”
他觉得承希可能也不是真的那么了解索寻。
承希没再回答,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挨得很近。然后承希凑过来,隔着厨房吧台跟安德烈接了一个吻。安德烈配合地张开嘴,任由承希火热地纠缠他的舌尖。他的手顺势扣住了安德烈的后颈,发出了一声做作的长吟。安德烈突然往后仰了一下,跟承希分开了。
承希一脸茫然:“What?”
安德烈皱眉:“你叫的人什么时候到?”
“我叫什么人?”
安德烈看着他:“You said you would bring the party?”
“yeah,”承希朝他眨眼,“but babe, I am the party.”
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