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14)
因为安德烈的房间太小又没有窗,拍起来光线不好。他就把活动衣架拿到了外面,方便试拍的时候换。虽然索寻并不介意他占用这点公用面积,但安德烈还是提出了补偿的方案,活动衣架上那些衣服索寻都可以随便穿。索寻也没跟他客气,导致他跟《粉鬂》的几个演员再次聚餐的时候,被女主角打趣衣品好了很多。安德烈听说以后连连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索寻回忆起他们在五原路初见时候自己那一身打扮,理直气壮地回怼:“你懂什么叫松弛感。”
安德烈正喝水,被他一句话说得险些呛死。索寻随即大摇大摆地回房间,又换上了他的红白格子睡裤,很“松弛”地晃出来,在沙发上一躺,玩手机了。
安德烈关心了他一句:“你电影什么时候能开机?”
索寻没看他,哼哼唧唧地回:“下个礼拜吧。”
重新开机遇到最麻烦的还是演员的问题。索寻本来也没找太多专业演员,大部分都是朋友圈里“骗”来的大学生。出了变故剧组关停,很多人也就根本不干这个,自谋出路去了。隔了这么长时间又说要开机,连主要演员都凑不齐。索寻只好根据实际情况再调整剧本,有些角色能删改的就删改了,故事发生的季节也从原来的冬天改到了夏天。
索寻接着刷朋友圈,不怎么走心地也关心他一句:“你这两天不忙啦?”
安德烈拆了一包现成的鸡胸肉拌沙拉——索寻非常欣慰地发现,走完大秀以后的“超模”安先生还是会跟正常人类一样吃饭的——闻言也懒懒回一句:“这个月钱赚够了。”
索寻不玩手机了,用一种仇富的眼神狠狠剐了他两下。安德烈接收到了,但他不在乎地继续拌他的沙拉,把鸡胸肉撕成一条一条的纤维状,然后慢悠悠地端着碗也踱去了客厅,非常热心地想把他那些半生不熟的菜叶子分索寻一口。索寻躲了一下,没吃。
安德烈也不强求,在侧边小沙发上躺了下来。腿太长,膝盖弯挂在沙发扶手上,脚还是能碰到地。沙拉碗放在他肚子上,他面无表情地吃,让索寻总觉得吃饭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维持生命必需的动作,毫无乐趣可言。
“那你周末准备干什么?”
“不知道。”安德烈耸耸肩,“上海有什么好玩的?”
索寻闷着声音嗤笑一声:“那可太多了。”
“比如?”
“看你想玩什么。”
安德烈咬着叉子琢磨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想出来他喜欢玩什么,反问索寻:“那你周末准备干什么?”
“呃……有个影展,准备去看看。”
“什么影展?”
“索科洛夫的电影重映。”
安德烈“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谁。他稍微直起腰,用叉子把沙拉里的菜戳得全是洞,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索寻还在无知无觉地玩手机。
然后安德烈说:“带我一起呗?”
作者有话说:
阿索:麦门。
第10章
他想跟索寻出来“看电影”,索寻真的带他来看电影。
索寻说“准备看看”的时候口吻太随意,让安德烈产生了误判,以为他只是和普通人过周末一样看一场电影消遣消遣。看到索寻的安排的时候才发现索寻总共要看7部电影,周末两天,横跨了好几个电影院,颇有安德烈时装周赶秀场的风范。
索寻再三跟他确认:“你真的要跟我一起看?”
安德烈沉默了,索寻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声:“周六先看一场试试吧?”
他指了指排片单上的《俄罗斯方舟》:“看看你喜不喜欢?”
安德烈看了他一会儿,很久没有说话,半天才道:“好。”
他委实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索科洛夫”竟然也是一票难求,还好索寻这种资深影迷手握多个同城换票群,收转卖票倒是没费太多功夫。但安德烈直到进场才发现,他和索寻的位置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导致电影开场了半个小时,他还是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状态里——半是因为没想到跟索寻不坐一起,半是因为这个电影确实太令人茫然了。片源没有字幕,大屏下面有一个小电子屏放中文,但慢了大半截,跟不上台词。坐他身边的两个人为持续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安德烈甚至听见他们小声议论自己,“还是老外好,不用看字幕。”
安德烈:“……”
误会了,他也要看字幕,只是他不在乎。虽然视线也盯着屏幕,但更像是进入了一种禅思入定的状态。屏幕里是圣彼得堡的宫殿,无数衣着华丽的人从马车上下来,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安德烈的视线被衣香鬓影搅得纷乱,开始认真地想起索寻。
他一开始的直觉没有错,他和索寻相处得很不错。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忙,没多少交流。最近两个人都得空了,因为都不是需要坐班的工作,一起在家的时间非常多,他们也没什么摩擦,有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或者是谁也不说话,都相当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索寻再也没有过“那种暗示”了。
安德烈不是野蛮人。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他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看得出来,签合同那天晚上,索寻看他的眼神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怪。不完全是最开始见面那个晚上明确的引逗,但也差得不太远。床的事情是安德烈无心之失,但他总感觉,索寻对他的恼怒里掺杂着某种无可奈何,这无可奈何又跨越了陌生人之间的克制。
可是后来真的合租了,索寻让彼此相处得很舒服,同时也无声地划定了界限。
他想跟索寻出来“看电影”,索寻真的带他来看电影。甚至都不坐在一起的那种。
很奇怪。安德烈在心里琢磨,是他做了什么让索寻突然失去了兴趣?因为索寻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是因为他说在上海呆不长——这事儿无非两种发展走向,一种是“既然如此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另一种是“既然没有什么未来就干脆不要开始”。
索寻,难道你竟然是那种会认真的人吗?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把安德烈从沉思中惊醒。他把亮度调低,扫了一眼屏幕。是承希。
“wanna hangout tonight?”
安德烈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就是问他今晚要不要一起过夜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把屏幕摁灭,又放回了兜里。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承希一直没再找过他。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浅,安德烈甚至怀疑这条消息是承希群发的。
然而他就在手机滑进兜底的一刹那,安德烈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了他一句话。
“my place?”
影厅里突然响起了掌声,安德烈放下手机,抬起了头。屏幕上闪过一片苍白的大海,随即暗了下来,字幕这才慢悠悠地闪出来一句“我们注定永远漂泊,永远活着”,安德烈静静地看着那行字亮了一会儿,也跟着暗了下去。灯亮了起来,掌声渐熄,人群动了起来。安德烈站起来,在厅外等到了索寻。这会儿离饭点还很早,索寻没说去哪儿,安德烈也没问,跟着他拐出电影院,两步就进了一家门头很小的冰淇淋店。
“他们家抹茶味的很有特色,”索寻接过店员从柜台递过来的试吃小勺,转手先递给安德烈,“不是每天都有的,我中午看见了就想带你来吃,刚才好担心他们又卖完了。”
安德烈接过来舔了一口,被苦得一下皱起了鼻子,但听到后半句,马上又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很配合地“嗯”了一声。
索寻自己指着粉红色的白桃可尔必思味道,示意店员给他挖一小勺试吃,一边问安德烈:“喜欢吗?”
“挺好的,”安德烈咂了咂舌尖,回味着茶香清苦之后淡淡的回甘,“不甜。”
他对甜品的至高赞美,就是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