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动(80)
“我可没记着他,他刚回,吃不下这么多。我还有些饿,再给我盛一份吧。”柏言低下头,突然想到庄辰栩昨天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叫结束,结束什么,凭什么就结束了?
这么短的几句话已经折磨了他一个晚上了,明明是陆洵的错,庄辰栩为什么要迁怒在他身上?
杨妈为难地看了看柏老太太,老太太无奈地说,“先给小言盛一份,辰栩的,马上再给他做吧。”
“好的。”
吃了两份的后果就是胃胀的难受,柏言瘫在椅子上面色痛苦,正好庄辰栩晨跑完回来,用毛巾擦着汗,走来和奶奶打了声招呼。
杨妈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说,“馄饨还在煮,不过蟹黄汤包还有,我端一份出来。”
庄辰栩在柏言对面坐下,却没有看他,垂眼道,“不用那么麻烦,有什么吃什么就行。”
老太太责怪地看了柏言一眼,“都怪小言贪吃,你就住一晚上,他还跟你抢吃的。从小就这样,得亏你们感情好,换成别人,肯定得记仇,两人早就吵起来了。”
庄辰栩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柏言却冷着脸动静极大地站了起来,椅子脚擦过地板,发出极刺耳一声。他转身去了楼上。脚踩上楼梯板时,拖鞋也发出了极大的响动。
上楼后,柏言怒气冲冲地在走廊来回走了两圈,才推开运动室的门,上去走了会跑步机,把胃里的馄饨勉强消化掉。又加了两小时的力量训练,直到肌肉酸疼,手臂开始发抖了,他满头大汗地洗了澡,换了套衣服。
再次下楼时,餐桌已经收拾好了,庄辰栩不见踪影,老太太正在花园里修剪花卉植株。
柏言走过去,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声不响地看着老人家把多余的枝杈减掉,给花浇水施肥。此时清风徐徐,偌大的庭院里摆满了各种盆栽,种了绣球菊、三角梅、牡丹、月季等,还新移栽了一丛野蔷薇养在角落,桃红叶绿,一片生机勃勃。
“别光站着了,把这几盆花搬到里头去,天气预报说下午要变天了。这些花娇气着呢,可禁不起淋雨。”
“哦。”柏言乖乖地应了声,弯腰当起了苦力。花虽然不重,可是量大,一次次弯腰还是累出了汗。
老太太戴着遮阳帽,在旁边站着看他忙碌,“你跟辰栩吵架了是吧,为了什么呢?”
柏言动作顿了一下,才恢复自若,“奶奶你想多了,我们没吵。”
“骗人,奶奶老眼昏花,眼神是不好了,不过还没瞎到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柏言好气又好笑,“奶奶,哪有人天天咒自己的?”
“还不是你们不让我放心?”
柏言淡淡说,“是您多心了。”
“亲兄弟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最怕的就是双方都拧着一股劲,憋着气。从前都是他迁就你多,这次你就去哄哄他。小栩的脾气我知道,很少跟人红脸闹僵,要不是你做的过分了,他不会给你脸色看。”
柏言一下委屈起来,“我可没惹过他,是他莫名其妙地迁怒到我身上,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所以是真吵架了,跟奶奶说说,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让奶奶帮你分析分析。”
柏言一下子僵住,他发现自己的确不知道这场冷战源于什么,更何况他压根没对庄辰栩说过任何重话,是庄辰栩单方面的给他甩脸色,所以他才会那么委屈。
老太太见他不说话,也不勉强,弯下腰给墙角的蔷薇花浇水。枝上只有几个小苞,还没到盛放的时候。“人与人的感情就像花一样,是很脆弱的。盛放时好看,根茎上却带刺,靠的越近,越容易被扎伤。人很特别,对越亲近的人,容忍度越低,因为太在乎,稍有一点瑕疵,刺就从心上长出来,日夜滴血,难以愈合,反而对陌生人会宽容的多。所以亲密的关系总是比陌生的关系难维持,需要用心呵护,彼此包容。”
咔嚓一声,老太太剪断了一根带着花苞的枝条。“你知道蔷薇代表着什么吗?是纯洁的爱,永恒的守护。奶奶很喜欢,这是一种很浪漫的花呢。即使茎上有刺,奶奶也希望能把它送给你。”
柏言怔怔地接过花,心上一痛,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睁眼就开到的白色蔷薇。
今天是老人家的大寿,家里很重视,晚上热热闹闹办了一场。
从下午起就络绎不绝有人登门。
大寿是柏言的父亲组织的,老太太不怎么看重,只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在院子里很细心地教柏言怎么养花,怎么除草,怎么施肥。
只有关系亲近一点的来了,老太太才让柏言过去招呼一声。
柏父柏母前脚后脚到,父母见了儿子,并不亲近,儿子也同样的冷淡疏离。客套了几句,问了近况,都没有话说。
柏言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如坐针毡,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又走回了花园,去奶奶身边。
再晚些的时候庄家的人也到了,庄父没有来,庄辰栩从楼上被叫下来,庄爷爷和柏爷爷在象棋盘上厮杀。柏言从院子里透过客厅的玻璃门望过去,看见庄辰栩就坐在爷爷身边,观棋不语,模样沉静。柏言盯着他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他遥远。
晚上贺寿吃饭,祝福问候寒暄的话说完了,自然而然聊起了生意。酒端上桌,烟也点上,餐桌上你来我往,弹冠相庆。
柏言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否则不会在父母的强烈反对下,还是跑去学了医。他父亲差点为这事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幸好爷爷支持他,愿意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但还是导致父子多年不和,家里的生意逐渐向二叔一脉倾斜。
柏言在饭桌上坐了会,觉得差不多了,就跟奶奶比了个手势,得到准许后,偷偷离桌。
离开餐厅,柏言没回房间,去厨房拿了瓶红酒,走上了顶楼露台,柏家的房子在郊区山上,俯视下去视野开阔、风景很好,很远处才是城市灯火,好像遗世独立。
他靠坐在露台的沙发上,安静吹了会儿风。过不了多久,他听到玻璃门响了一下,看到庄辰栩走了进来。
似乎没料到柏言会在这,庄辰栩身形停在了原地,然后就转身,似乎想走。
在庄辰栩离开前,柏言先出声,“为什么要走,躲我?”
庄辰栩犹豫片刻,还是转回来,“没有。”
“那你干什么见了我就扭头?”
“没想到你在这,怕打扰你。”
“多客气。”柏言抿嘴笑一下,脸上是笑的,眼睛里却没笑。他只拿了一个杯子,就把杯子里剩的酒仰头喝完,又倒进新的酒进去,再向庄辰栩递过去,“喝吗?”
庄辰栩一直盯着他,看他递酒过来,犹豫后伸手接了,在他对面坐下,“谢谢。”
听他说话,柏言拿着酒瓶的手指收紧,忍了又忍,还是把酒瓶往玻璃桌上砰的一声重重放下,咬着牙低声道,“别对我这么假客气,我受不了!”
庄辰栩抿酒的动作一顿,酒杯移开嘴唇,残留一点红色酒液,他伸出舌头慢慢舔了一下,脸色平淡,并未被惊吓,“是吗?”
柏言猛地抬眼盯着他看,“你昨天说要结束是什么意思,你要和我绝交?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忍受?”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你要一直跟我这样猜谜语下去吗?”柏言满眼怒火,“我没你聪明,上学就考不过你,我猜不到也不想猜,能不能坦坦白白地跟我说清楚。”
“一直以来是我不坦白还是你不坦白?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要撒谎,骗了自己十几年,你不累吗?”庄辰栩终于正面迎上柏言的目光,冷冰冰地说。
柏言睁大眼,空洞地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要是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教你。”庄辰栩放下酒杯,站起来,绕过玻璃桌向他走过来,“你刚刚喝酒了对吗?”
柏言莫名地心慌,“是,怎么了?”
庄辰栩站到他身前,“你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