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动(49)
谢时玉看着那只手掌落下的血,再顺着那只手上移看到人的脸,“韩珉?”他不可置信地呢喃出声。
韩珉扔掉刀,刀落在瓷砖上清脆一声。
站着的人面孔发白,神情格外阴沉恐怖,视线则一直紧紧锁着地上谢时玉,许久才慢慢松懈一点,“你怎么样?”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谢时玉上臂的伤。
可伸出的那只手血流不止,伤口几乎见骨。
谢时玉一下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面露恐慌,身体比刚刚被人追着砍时抖得更厉害。刚刚没有多害怕,来不及想,可现在他怕的心脏几乎裂开。
第38章
韩珉掌心是一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刀口。
据目击现场的人说,是韩珉在凶徒落下刀时,当机立断地用手去挡住了,才给了保安机会把人控制住。
用血肉之躯跟刀锋利器抗衡,简直是不要命的做法。一刀下来直接把手掌砍断了怎么办?
幸好韩珉手掌因锻炼有一定量肌肉,用力时阻挡了刀口的冲击,又被骨头挡住,但还是导致肌腱断裂,需要手术修复。
而谢时玉上臂的刀口不是很严重,只是皮肉外伤,简单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行凶者被警察带走,经过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医院出了恶性事件,高层领导紧急开会,手外科的主任被连夜叫来做手术。谢时玉被警察带去做笔录,回来后就坐在手术室外等,有新闻媒体闻风来采访,都被堵在大楼口,由医院外宣部出门对接。
谢时玉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韩珉有没有事。
三小时后,门开了,韩珉走出来,手上打了石膏。
谢时玉站起来,走到侧边去扶住韩珉,小心翼翼地问了个无用的问题,“疼不疼?”
韩珉被他扶着走到走廊边的椅子坐下,“还行,不碍事,吃了止痛药。你的伤没事吧?”
谢时玉摇了摇头,他的眼眶泛红,鼻尖也是红的,是刚刚哭过了,嘴唇被牙齿咬的都是深深浅浅的印子,可见他刚刚等待时有多焦虑,又开始犯小孩子的毛病。
“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出来。”谢时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起身走进办公室,跟刚刚帮韩珉手术的主任了解情况。
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提着配药的袋子,脸色终于舒缓些,没再青白得吓人。
两人从后门走,韩珉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谢时玉,拉开车门坐上车。
韩珉手不方便,谢时玉从驾驶座倾斜身体来帮他把安全带扣上,害怕碰到伤口,一只手抬起他的胳膊,一只手抓过安全带系上,再小心翼翼把胳膊放好,之后才坐回去,“你要是累就睡一会儿,我会开慢点。”
“嗯。”
车辆驶出去。
行驶过程中,谢时玉看韩珉没睡就问,“你怎么会突然来医院的?”
“你没吃东西,又把这个落下了。”韩珉回答,车中控台那儿放着一个黑丝绒袋子还有打包的饭盒。
“东西本来就是你的。”
“就是突然想送给你了,也幸好起了这个念头。”
韩珉靠着车后座,大量失血,让他有些头晕,他闭上眼,静静养神。谢时玉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也不再说话。
车开出去一会儿,拐过一个路口时,有一点颠簸,韩珉突然醒转,坐起来,扭头看到熟悉街景,“这是回我家的路?”
谢时玉目不斜视,“是,我送你回去,不回家的话你想去哪?”
“我不想韩宁担心,她最近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小洁,挺累的。看见我这样又要着急忙活,我受不了她唠叨。”
谢时玉想了想,“那去我家吧。”
“不麻烦你吧?”
谢时玉盯着前方道路,“不会,没事,本来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要是你不来找我,也没这种事了。”说着说着,谢时玉感觉自己鼻子又开始酸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强忍住。
“不是因为你,”韩珉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不要说这种话,跟你没有关系。你要是因为内疚的话,那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我不需要谁照顾。”
“好,不是,你别硬撑。”谢时玉咬紧牙关,眼里闪动着光。
车辆慢慢行驶,破晓前的夜晚是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太阳还没出来,月亮已经隐去,
在自家小区的地下车库停下,停稳熄火,谢时玉转头看着在副驾驶座睡着的韩珉,目光下移,看到他平放在膝上的手,一句话在心头翻滚良久,终于低低吐露出唇齿,“你怎么舍得?”
谢时玉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没想到韩珉会为他用手挡刀。相识不过数月,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他以为韩珉潇洒浪荡,即使喜欢,那也是欣赏,是好奇,是身体的契合,个人的吸引,是锦上添花。
韩珉是设计师,手受伤就没办法绘图。如果说外科医生的手是个人的精神支柱,那设计师的手也集合了所有才华和前途。怎么敢在电光火石间,说放弃就放弃?
谢时玉吓得一缕魂都飞了,幸好他刚刚问了主任,知道不会落下残疾,只是要花时间休养和复建。如果真的出了事,他不知道他能怎么办,又该怎么补偿人才好。
谢时玉看了他许久,才轻轻推了韩珉的肩把人叫醒。
手下的人慢慢醒来,眼睛睁开的瞬间有些迷茫恍惚,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片刻后用完好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到了?”
“嗯。”谢时玉点头,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是这样紧绷压抑,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好像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能把他压垮。
谢时玉的家,韩珉来过一次,一切都轻车熟路,换了鞋后,他还直接去客厅,弯腰逗了逗缩进壳里睡觉的乌龟。
谢时玉则径自去客房里铺好床,找出没拆封的内衣和洗漱用具。
大多事情,韩珉用一只手就能搞定。洗澡时,谢时玉帮他准备好热毛巾,让他简单擦了擦身。
洗漱做好,天已经快亮了。谢时玉把窗帘拉紧,光线就透不进来,他转身,韩珉在床前站着,头发散下来,穿着刚拆封的柔软的深蓝色丝绸睡衣,人就显得柔和。
谢时玉低下头,不看他,离开客房,“晚安,你早点睡。”
“晚安。”
合拢的门只来得及透出最后两个字。
谢时玉背贴门板站了会儿,手摸着心脏。
两小时后,谢时玉从噩梦中惊醒,他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空白的墙壁,眼前仍有幻影,身体不住发抖。
枯坐一会儿,心跳难以平复,他忍耐不住,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走出房门。
一脚重一脚轻,握住客房的门把手,冰凉金属吸收了掌心的热汗,旋转,客房的锁舌咔哒轻响。
谢时玉走进去,站在床前。
满室昏暗里,他像一抹孤独寻觅的影子,茫茫然然,身不由己地到了这里。
看着人,听到呼吸,确保人完好地在眼前。残留的恐惧消散,谢时玉心跳才渐渐平复。
看到就好,刚想转身离开,手却被握住。
一个声音响起,“做噩梦了?”
谢时玉一怔,迟钝地转身,看到一双注视自己的眼睛。
韩珉安静望着他,“做了什么梦,这么害怕,跟我有关?”
“嗯。”谢时玉从喉咙里挤出回答。
“那现在还害怕吗?”韩珉放柔语气。
谢时玉不做声。他感到手腕被轻轻扯了一下,韩珉说,“来,躺下,我陪着你,这样会不会好点?”
谢时玉头脑恍惚,只知道依循着韩珉的话手脚僵硬地躺了下来。床垫枕头都柔软,他却躺的笔挺,像一块木板,要去受刑,只敢占据一个小小角落,大半个身体都悬空在外面。
“干什么这么小心,我会吃了你吗?看着我都不敢?”
谢时玉迟疑片刻,然后翻了个身,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韩珉离他很近,呼吸打在脸上,再近一点就要亲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