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岛屿(2)
“再说吧。”谢安屿说,“还有几天呢。”
“哎,你二叔怎么这么畜生啊,你好歹跟他流的是一样的血啊,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
“小飞,血缘决定不了什么。”
谢安屿爸妈还在世的时候,给他二叔贴补过不少钱,那个时候他们家跟二叔家还是有来往的。爸妈去世后,他二叔就来得少了,后来知道谢安屿在渔船上给游客捕鱼赚的钱多,还腆着脸来借过几次钱,被外婆举着扫帚赶出去了,此后再也没登过门。
夜风有点冷,谢安屿吸了吸鼻子,丁小飞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连件外套都不带,夜里风大着呢。今天去我家吃饭,把这鱼解决了,顺便跟我爸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房子也不可能不拆了,但这钱总得想法子要点回来啊。”
“那些钱他肯定早就拿去还赌债了。”谢安屿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运动鞋,“小飞,我想出岛。”
丁小飞一愣:“你要……走啊?”
“嗯。”
“别吧,咱再想想办法呗,你走了我咋办,我以后上哪儿找你去。”丁小飞越发郁闷了,他跟谢安屿从小玩到大的,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发育得又晚,人长得瘦小,老被高年级的小混混欺负,谢安屿没少帮他。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
丁小飞急道:“你在岛外也没有家啊——”他立刻闭了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舍得走啊?你都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从小就在这儿。”
怎么舍得,爸妈、外婆,他们也在这片土地生活了一辈子,这里连风雨都有他们的痕迹。
谢安屿说:“我连生活都成问题了,哪有心思去想舍得不舍得,而且我还有债要还呢。”
外婆葬礼的费用都是借的,生前给她治病买药也陆陆续续借了一些岛民的钱,他要尽快还清。
“宝啊,以后的日子都要好好地过”——这是外婆临走前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眼睛里有光,那是她生病以来目光最清明的一次。
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了,投射在地上,丁小飞看着地上高出自己一截的影子,点头道:“那就出去吧,外面赚钱的机会多,工资肯定也比咱岛上高。”
家里的墙上已经用红色的油漆写了“拆”字,屋里冷冷清清的,外婆刚去世的那几天,谢安屿仿佛还能听到耳边传来“宝儿”“宝儿”的叫喊声,日子久了,他连这些幻觉都感知不到了。
家里的电话响了,只有一个人会往这台座机上打电话。
谢安屿举起了听筒:“姑姑。”
“哎,安屿,吃晚饭了吗?”
“吃了。”
“你家里拆迁了?怎么回事啊?”
谢安屿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你二叔之前问我借的钱,我最近等钱用找他去要了,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还奇怪呢他哪来的钱,问了半天才肯说是拆迁款。你家房子被拆了?”
谢安屿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姑姑的声音,委屈的情绪才慢慢涌上心头。
“那你之后住哪儿啊?补偿款分到了多少?”
谢安屿看了眼摆在柜子上的外婆的照片,说:“还不知道。”他回避了第二个问题。
“什么时候拆迁啊?”
“快了。”
谢丽最清楚她那个二弟弟是什么德行,她问谢安屿:“安屿,你老实跟姑姑说,你二叔是不是没打算让你在他家住?”
谢安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姑,我打算出岛。”
谢丽拔高了嗓门:“谢建兴真没打算照顾你?这混蛋玩意儿! 拆迁的补偿款呢?他是不是也没给你?”
谢安屿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姑姑远在岛外,不可能帮他主持公道。
谢安屿沉默着,谢丽见他不说话便知个中情况,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会,轻声说:“安屿,你来北城找姑姑吧。”
谢安屿坐在板凳上,食指在运动裤上轻轻搓了两下,安静了几秒,才问:“可以吗?”
“我可以来找你吗?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呀,大家。这次是个比较慢热的故事,希望你们能够喜欢,祝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春天。
第2章
谢安屿的话听得谢丽鼻子都酸了,撇开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谢丽语气轻松地说:“当然可以了,想什么呢傻蛋,你来姑姑这里,姑姑还能赶你走啊。再说了,你不是打算出岛吗,就来姑姑这儿吧,起码有个能照应你的人。”
谢安屿嗯了一声,心里安定了不少,姑姑的这通电话让他觉得现实还没有那么糟糕。他还有亲人,他还有可以去的地方。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谢丽问道。
“就这几天,要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行。”谢安屿从来没出过岛,谢丽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姑姑来霜叶渚接你吧,你跟我一块回北城。”
“不用了,这太麻烦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乘船不能直达北城的,要中转,你没离开过霜叶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没事的,您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能行。”
谢安屿本来就打算一个人出岛,只是他姑姑巧好打来了这通电话,而他又下意识把姑姑当成了救命稻草。
经历得再多,在长辈面前终究是个孩子。
霜叶渚去北城要在海通县中转,机票太贵了,谢安屿只能选择坐动车,五个小时的车程,动车票对他来说其实也不便宜。
谢安屿问他姑姑车票钱大概要多少,听到回答后整个人都惊了。谢丽问他手头有钱吗,够不够路费,他说够。
够是够,就是买了车票,就不剩多少了。
外婆离开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很早就开始打工挣钱了,但这么些年一分钱都没攒下来,外婆的医药费太高了,不仅没攒到钱,在外头零零散散的还欠了不少。
霜叶渚民风淳朴,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但心是热的,小娃娃家里困难,还有个生病的老人要照顾,能借就借了。
家里很空,能带走的东西也不多,两天的时间足够收拾了。谢安屿把行李整理妥当,给丁小飞留了封信,把信插在门把上,就出发去码头了。
清晨的码头有些冷清,谢安屿要坐最早的一班船去海通县。
码头的售票大厅是前两年建的,规模不大,还有些简陋。以前霜叶渚还称不上个旅游景点的时候,这里基本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码头卖票的地方只是个亭子,哪儿像现在,不仅有专门的售票窗口,还有让人坐着等船的地方。
谢安屿小时候见过那个售票的亭子,那个时候爷爷奶奶还活着,姑姑带着还不会说话的小表妹来岛上探亲。谢安屿记得坐在售票亭的阿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玉米软糖塞进他手里。
谢安屿嚼着糖,妈妈抱着他站在码头,他嘴里咕哝着自己喜欢那个亭子,小孩儿不懂怎么表达,其实他喜欢的是亭子里那个温柔的阿姨。
他妈妈双手托着他,胳膊轻轻晃着,望着远方的海岸线,笑了笑说:“当年你姑姑去外面念大学的时候,还没那个亭子呢。”
谢安屿来早了,船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他把帆布手提袋往自己脚边拽了拽,书包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也就过去一刻钟的时间,谢安屿听到一阵逐渐逼近的呼唤声,带着怒气。
谢安屿睁开了眼睛,那呼唤声叫的是他的名字。
丁小飞直接把信扔在了谢安屿的脑袋上,气喘吁吁的:“你他妈有病吧?给我留这一张破纸就走了?”
谢安屿把掉在地上的信封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想说的话我都给你写在里面了。”
“你走都要走了,连声再见都不跟我说的啊?”丁小飞又生气又委屈,“我拿你当最好的哥儿们,你就没拿我当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