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2)
作者:刘水水
时间:2023-05-07 10:19
标签:年下 青春
“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钱的事情我是告诉你的,回头你爸要是问起,你可别说不知道啊。”
这是硬抢啊?这人忍气吞声到这番地步?到底是什么病秧子?
一颗疑惑的种子埋进了万元心里,他转头看向墙头,鬼使神差地踩到门口的板车上往院子里张望。
胡婶挡住了面前的人,万元只看到了灰色的裤腿和……轮椅,难怪说他腿脚不方便。
视线再往上移,洗得有些泛黄的衬衣外套了一件单薄的外套,一只白得发亮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按在轮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被巨大的力量压得有些变形,从手背上青筋暴起的程度来看,这人在极力克制。
可惜胡婶只想着那笔钱,继续在病秧子面前絮叨,“你也别嫌我们家占你便宜,你爸妈是给了钱,但是你一个大活人,那点儿哪儿够啊。”
胡婶说话手舞足蹈的,一直挡在病秧子,万元迟迟看不全人家的脸,给他胃口吊得恨不得直接冲进院子里看个究竟。
“行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呢,你休息吧,你命好,腿折了也有人伺候,我们哪儿能跟你比啊,劳碌命。”
万元没来得及从板车上跳下来,跟胡婶来了个对视,他尴尬的是又摇脖子,又抓脑袋的。
“哟!这不万元嘛。”
刚万元和周金民那么大的动静,胡婶哪儿能不知道,这不是家里还有个人在,没机会出去凑热闹。
万元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杵在板车上,干笑一声,“胡婶,呵呵。”
“出去大半年找了多少钱啊?你要是有那门路,今年也把我家老幺带上呗……”
耳边是胡婶聒噪的声音,万元的思绪却飘得很远,他的余光瞥到了院子里的人,那人头发稍长,眼神淡淡的,泛白的嘴唇紧闭,秀气的脸庞上有藏不住的倦态,在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时,表现得很平淡,不动声色地转动了轮椅。
这病秧子长得真漂亮,病态下的皮肤苍白刺眼,他消瘦的身体将衬衣外套衬托得格外宽大,瘦到喉结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男人?
见万元盯着院子里的人看,胡婶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远房亲戚家的娃……”
噼里啪啦地跟机关枪似的说个没完,万元还是没大听进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居然是个男人。
第2章
跟万元说了半天,他硬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站那么高作甚?胡婶口干舌燥,觉得没啥意思,又想起地里还有一堆活还等着她。
“回头再去你家串门,今天婶儿还有活要忙。”
万元随口应付着胡婶,跟尊佛一样还钉在板车上,余光时不时瞥向院子里,直到胡婶走远了,他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向院子里的人。
也不知道是脑子缺根弦,还是被下了蛊,万元鬼迷心窍了似的,朝病秧子一抬下巴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原本面无表情的病秧子眉头下意识紧蹙,万元吹完也后悔了,跟流氓似的,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咳!”万元干咳一声,胳膊搭在院墙上,试图跟病秧子拉近距离以示亲近,“诶,听说你是城里来的?我也刚从城里回来,你没见过我吧,我叫万元,我听胡婶喊你‘缙云’,你姓啥?”
病秧子像是没听到一样,转了个方向,吃力地滚动着轮椅。
“喂!问你话呢!”万元被晾在了院墙外,从刚才开始,就没听过这病秧子说话,难不成他不光腿脚不好,还是个哑巴?
这院子大概是荒废太久,即便是住了人,也一点人气都没有,院里似乎比外面还有冷一些。
泥泞的地面,墙面开裂,墙角都是杂草,那一扇掩耳盗铃的木门摇摇欲坠,每每有风吹过,都能听到木门发出凄惨的声响,轮椅上的病秧子倒是应了景。
可惜人家只给万元留了个冷漠的背影,毕竟不太熟,万元也不好刨根问底的,他自己家里还有事,没再耽误,跳下板车直奔家的方向去了。
看热闹的人一走,家里恢复了平静,万元先探了个脑袋进去,他姐就坐在靠门的位置,一眼便瞧见了他,像小时候一样,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万元咧着嘴进屋,“都走了。”
刚是人多,万元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老万叔觉得长了脸,人一散去,他便开始心疼钱,在外面奔命,挣钱多不容易啊。
“你买这么些东西花多少钱啊?”
“没花多少钱,都是你们能用到的,对了,这钱姐拿着,过年还得买点东西呢。”万元一屁股坐到他家那把祖上传下来的板凳上,从兜里摸出一小叠零钱,捋清后还不少呢。
万玲看了他爹一眼,爹点了头,她才伸手接过,看着弟弟黑了,高了,也壮了,可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你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吧?”
挣钱哪有容易的,要人没人,要学历没学历,大字不识几个,想找个轻松点的工作都难,哪儿能挣钱,他和金民就往哪儿去。
做过苦力,下过黑煤矿,运气好能找份儿包吃包住的工作,运气不好的时候只有散工,还得跟同样进城打工的人抢桥洞,抢车站的位置睡觉。
“别说这些了,我这不好好的。”万元把目光看向他姐,“那段家到底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事情,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万福安叹了口气。
照理来说,办了结婚证明,就算是没有拜堂,万玲也算是段家的人了,可现在什么时代?又没正式过门,一个死人,一纸证明还想绑万玲一辈子?最可气的是,段老娘打算让万玲嫁给她小儿子,她小儿子才十七不说,脑子还有点问题。
万福安的老婆子走得早,膝下就这一双儿女,他不能看着万玲往火坑里跳啊,原本以为是门差强人意的亲事,也是段家老大命不好,和他家闺女没有缘分。
“那段老娘是个泼妇,上门闹了好几次了,要不是我拦着,你姐啊早就被他们拽走了。”
他们老万家人丁单薄,万福安原是有两个兄弟的,闹饥荒的时候饿死了,也就剩下他自己,姓段的看万元不在家,一家子老弱病残,女流之辈,还不蹬鼻子上脸?
万元算是听明白了,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着急再去城里,把姐姐的事处理好再走也不迟。
大概是段家知道万元回来的消息,没敢来闹事,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万元还得帮家里添置些年货,没工夫主动找上门去,也不想大过年的互相添堵,把这事儿延到了年后。
镇上每逢三六九赶集,过年市集上热闹,万元和金民陪着万玲来置办年货,东西买齐后,在路边摊吃了碗馄饨,随后才架着驴车往回赶。
一路上,金民跟万玲姐说了说城里的事情,他比万元还能显摆,唾沫星子横飞。
正当万元想开口叫他别吹了,迎面碰上了往外走的胡婶和他几个小孩,他们只是简单地打了个照面。
等胡婶走远了,病秧子的脸莫名浮现在了万元的脑海中。
“姐。”万元搔了搔鼻尖,“听说胡婶家住了个城里人?”
周金民是个大喇叭,回家一趟,肯定是走亲访友的,镇上的事情他都打听,他比万玲知道的还多,抢先开口。
“许缙云嘛,说是胡婶亲戚,八竿子打不着,就是人家拖她家里照顾的。”
许缙云,万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