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41)
雷东川火大,骂他:“我听你放屁!你还敢拿石头,我上回怎么跟你说的,让我再瞧见你拿石头,见一次揍你一次!”
董天硕哆哆嗦嗦想求饶,但被抓了个现行,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老头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的竹竿当了拐杖,伸手指了指:“好,好小子,抓的好!给我按住了,看我这回不收拾他!”
雷东川把董天硕提起来,那老头脾气也很是古怪,一般人可能就抓着去见家长嚷嚷一同,可他不,上去就冲着董天硕屁股抽了一竹竿,毫不客气。
老头报了仇,挥挥手大气道:“滚吧!”
董天硕挨了一下,捂着屁股想走。
雷东川又喊住他:“把鞋脱下一只来,光着脚从这走回去,让我知道你半路穿鞋,明天还收拾你!”
董天硕怕他,老老实实照做。
那老头大仇得报,颇是得意,他看了雷东川一眼嘿嘿直乐:“臭小子,还挺记仇,上回也是他追的你弟弟吧?追掉了一只鞋,躲我屋里的那个——”老头抬手摸了摸胡子,转折十分生硬,但语气十分自如,“那个孩子怎么没来啊?”
雷东川道:“爷爷,你说小碗儿?”
“对对,就是他,那个小卷毛。”
“他放学回家去了,我大哥接的他,从那边大路上骑自行车走的。”
老头哦了一声,瞧着有点遗憾,自己拎着竹竿回去了。
雷东川还记得他上回帮了白子慕,一路跟到门口,问道:“爷爷,我上次来看到墙边好多砖,特别乱,我今天没事我帮你搬——”
老头当着雷东川的面把大铁门关上了,摆摆手赶他走:“不用,不用,我这里好得很,少来多管闲事。”
雷东川往前凑了凑,还想再说,老头警惕地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挂上了铁锁,“咔崩”一声,锁了个结实。
“别想翻墙啊,我就烦别人来我这里,嗡嗡嗡的吵死人,你敢来我就拿竹竿抽你!”
老头哼了一声,拎着竹竿进去了。
雷东川心想,这个爷爷可能就是这样,脾气大,也没有一般老头那么和善。
他怀揣着这个想法,一直到了周末。
周末两家凑在一起吃饭,董玉秀买了很多卤味回来,雷妈妈也做了拿手好菜,两家热热闹闹一起吃了顿饭。
四月天气渐热,中午的时候一件小毛衣就够了,白子慕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鼻尖微微冒汗,董玉秀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一边,小孩衣兜里掉出几颗黑乎乎的烤花生。
董玉秀刚开始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了一跳。
雷妈妈离着近,捡起脚边那颗黑球一样的东西用手指搓开,笑道:“我当是什么,这不是烤花生吗?”
董玉秀问道:“子慕,这是哪儿来的呀?”
白子慕张口吃了一勺汤饭,含糊道:“爷爷给的。”
“哪个爷爷?”
“胡子……到这里的怪爷爷。”白子慕用小手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仰头道,“妈妈,爷爷还给我吃了橘子罐头和鸡蛋糕,还有杏仁糖。”
董玉秀:“……”
这听着太熟悉了,不就是她给那位住在凶宅的老先生送去的谢礼吗?
雷东川困惑了,问他:“小碗儿,你怎么进去的啊?我去的时候他都关门,不让我进。”
董玉秀也想知道,她去了好几回,别说关门不让进了,她连那位老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白子慕咽下嘴里的饭,道:“我,爬进去。”
雷东川:“你爬墙了?”
白子慕摇头:“墙下面有个洞,哥哥,我每次都是从那里爬进去。”
“你啥时候去的啊?”
“你追董……唔!”
雷大哥手疾眼快往小孩嘴里喂了一勺饭,对他道:“先吃饭。”
白子慕努力嚼着饭粒,刚吃完,就又被喂了一勺饭。
小孩平时被家里其他人喂饭的次数多一些,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缺点,比如雷妈妈喂饭的时候,总是念叨“挑食长不高”,而趁机多喂上一会,其实完全是她享受小朋友信任张口的满足感;雷二哥喂饭的时候跟逗小猫似的,喂的饭都没他自己说的话多,嘀嘀咕咕的能一顿饭都不停;雷奶奶和董玉秀差不多,她俩都是陪着吃,小孩吃的慢,她们跟着吃得慢;至于雷爸爸,在屈指可数回家的次数里,因为偷着喂过两次钙奶饼干泡牛奶试图代替早饭,被全家人禁止投喂了。
雷东川喂饭是最没有原则的,他帮着偷吃的次数太多,能让他替小朋友夹几筷子菜就不错了。
雷大哥算是比较靠谱的,他动作快,就算帮着偷吃,大家也都看不出来。
白子慕的小碗里有一大块排骨,他吃不下,一脸期待地等着大哥帮忙。
雷大哥:“……你得自己吃。”
中午大家齐刷刷围坐在饭桌前,他这次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雷东川快速扒拉了碗里的饭:“小碗儿,下午你带我过去看看。”
董玉秀也想跟着,但犹豫一下还是道:“那东川帮我带点东西过去,你跟子慕去还好点,我就不去打扰了。”
下午,白子慕就带着雷东川去了旧宅那边。
雷东川在墙边看到了被青草掩盖的那个小洞,非常小,也得亏他弟个子矮又灵活,小鱼似的一下就溜过去了。
雷东川等他进去了,就自己绕到大铁门那去等着。
过了不多会,就听到院子里一老一少的声音,老头竟然还在笑:“真的?你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啊?”
雷东川觉得稀奇,趴在门上往里看。
院子里的老头被白子慕牵着手走过来,白子慕指着门口开心道:“爷爷,你看,我把我哥哥也带来啦!”
老头:“……”
第34章 石狮
雷东川在大门口紧张地看他。
老头扭头就往回走。
白子慕拖住老人胳膊:“爷爷,我哥哥还没进来……”
“谁让他进来了,不是,谁让你带他来了啊?!”
白子慕拖着他不让走,老头也倔,站在那半天不动。
白子慕喊了七八声爷爷,这才让倔老头勉强迈动脚步,不情不愿地过去开门,嘴里也没饶人:“真是,自己来就行了,带什么人啊!下回不准了啊,要再带你哥过来,你也甭来了!”
雷东川有点拘谨,小心看他脸色,白子慕却牵起他的手道:“哥哥,爷爷就是声音大,他人可好了。”
雷东川被他牵着手一起走进老头的屋子,路上经过院子,那些碎砖依旧散乱在那里,院子里一只石狮子雕刻了大半,被遮雨布胡乱盖着,只能看到它的爪下踩着的一只小狮子。
雷东川握紧了白子慕的手,小孩抬头看他,“哥哥?”
雷东川见他不怕,也慢慢放松了手劲,“走慢一点,别摔着。”
“哎。”
老头住的房子外面看着陈旧,房间里也不怎么样。
这里面的整洁完全是因为空荡而显出来的。
偌大的一间房子,除了一张单薄木床和一张黑漆漆的木桌,再没有任何摆设,甚至连一个多余的隔间门板也没有,无论冬夏只在中间挂了一个竹帘,权当区分客厅和卧室了,外间一面窗户玻璃裂了缝,有风吹进来带出怪声,那个垂落的竹帘就跟着轻微晃动发出沙沙声响。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热乎气就是靠墙那边放着的一个小煤炉,里头烧了煤球,上面摆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小铜壶,里面的水开了,正在咕嘟咕嘟冒气泡。
老头坐下之后,不情愿地指了指旁边的俩小板凳:“坐吧。”
雷东川先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拿过去,他提着的是一个木盒,里面是董玉秀给准备的一把茶壶,正宗宜兴紫砂茶壶,很是小巧精致,“爷爷,给您。”
老头看他一眼:“这什么?”
“我姨让我带来的,哦,就是小碗儿他妈,我姨说上回多亏您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