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349)
雷东川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怎么没人抢,你爸……抢得可快了。”
白子慕托着下巴看他,听了直笑。
等吃过饭,雷东川就带着白子慕一块去了鱼塘那边,他还想背着白子慕过去,但是白子慕这几天一直被强制休息,忙不迭拒绝道:“不了,哥,我脚本来就没什么事,这几天休息的够多了,我想自己走走。”
雷东川观察了一会,发现没什么事,这才答应。
雷家村这两年也有了许多新变化,村子里修了宽敞整齐的柏油马路,一栋栋二层小楼整齐立在两侧,只是和城里的绿化带不同,这里前后种的多是一些果树。
山水没变,依旧和他们小时候一样,远处有一座座山林,近处则是桑木护田。整齐的田亩在冬天已经被收割干净,有些地方种了冬小麦,在落雪下冒出一点点绿色芽苗,长得茁壮;还有闲置出来的那些,大约是留着来年春天种的瓜田。
雷长寿依旧包了藕塘,紧挨着的,就是雷家的鱼塘。
水面上结了薄冰,而岸边也有几间温度适宜的暖房,里面放着一些刚取出来还未来得及送走的鱼,一条条在半人高的水桶里扑腾,鲜活极了。
白子慕小时候一直跟在雷东川身后跑,现在长大了,反而是他走在前面,雷东川跟在稍稍落后半步的距离。
白子慕看他一眼,道:“我小的时候,最盼着长大。”
雷东川:“嗯?”
白子慕慢吞吞道:“因为哥哥每次都跟大孩子玩,不带我。”
“瞎说,就一回,还是因为上山怕你磕着碰着,提前探路去了。”雷东川抬手把路边的枯树枝抬起来一点,护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分开过?”
白子慕看了他一会,雷东川疑惑道:“怎么了?”
白子慕笑了下,摇头道:“没什么。”
他哥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粗线条,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也正因为这样,偶尔说出口一句话就能甜到人心里去。
*
另一边,山上。
董玉秀带着丈夫去了后面的山上走了走。
这两年雷家村搞开发,新上任的村长是个年轻人,敢想敢做,再加上雷东川带的那一帮小弟陆续长大返回村中,都在为家乡的变化做贡献,房屋、路面变好不说,连山上也被开发了一些小木屋,周边不少人一放假就往这边来,体验一下农家乐,看这架势,有点想弄成度假村的发展趋势。
董玉秀怕丈夫半路反悔去追儿子,故意走了相反的路,白子慕他们去鱼塘那,她就带着白长淮去了山上。
他们找了一个小木屋,跟管理员要了钥匙,木屋里面东西齐全,还有不少新鲜食材,董玉秀干脆中午就没回去,留下来在这里生火做饭。
她和丈夫在山上待了一整天。
两个人一边做事一边低声说话,竟有几分像是当初刚结婚时候的样子,董玉秀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去看他,正在拿木柴的男人沉默干活,动作略有生疏,不过很快就学会这些,包揽了更多工作。
董玉秀坐在小板凳上弯着眼睛笑,以前也是这样,白大哥其实并不是全能,但他总是最让她安心。
好像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下雪了。
白天暖和,房檐上有雪水融化滴落的声音,猛一听像是下雨一般。
房间里生了火炉,窗户边缘起了一点雾气,两个人手里各自捧着一杯热茶,一边看着外面一边低声说话。
董玉秀问道:“白大哥,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等我忙完了制衣厂的事,可以陪你回去……毕竟你在那边十多年了,一时半会肯定也走不开。”
白长淮握着她的手,道:“不回去。”
董玉秀笑了一下,跟他牵着手:“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子慕说他还想继续读书,总要再念两三年,他不在家,我们俩就作伴。”
白长淮道:“我以前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有钱能做许多事,能支撑我找你们,也能支撑着让我等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忙碌了十多年,一直没有休息过,阿秀,我想给自己放个假。”
“好。”
两个人并肩坐着,谈着心事。
董玉秀陪他看窗外的风景,笑着道:“这里没有雪山,我以前去找你的时候,也去过草原,但是那时候没有心情多看,现在想想那里真的很漂亮,白大哥,等以后我陪你回去看看。”
白长淮把她的手握着,他掌心很热,给她取暖:“嗯,我们一起,也带上子慕,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给他。”
董玉秀道:“嗯,子慕可聪明了,你有什么只管教给他,一学就会……”
白长淮想了一阵,忽然笑道:“不用学,我会安排好一切,子慕到时候只管当甩手掌柜,我的儿子不用那么累。”
董玉秀也笑了,头枕在丈夫肩上轻轻点头:“也好,子慕这么乖,以后只管走好他自己的路,我也学你,把制衣厂安排好了再交给他。”
他们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闲聊,有时候谈起小孩,有时候又谈起彼此。
白天坐着看景,夜晚坐着听风。
董玉秀聊到有些困意,倚靠在丈夫肩上睡着。
白长淮低头看她,好像只要妻子在自己身旁,他的一颗心就是满的,只是一切太过幸福,让他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沉浸在一场大梦之中。
恍惚之间,听到有雪落下的簌簌声响。
藏地雨雪天的时候,天气阴冷,他身有残疾,每每遇到这样的天气总是心情不好。
但是今天不同,真是奇怪,平时听着烦乱的风雪声,这会儿也变得柔和好听。
他的心静下来,能听到更多,也能感悟到更多。
董玉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缓了一会才想起在哪里,带着点半梦半醒的鼻音道:“白大哥,是你吗?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白长淮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了木柴放在炉子里,看着带着暖意的火星爆出,低声问道:“梦里也有我吗?”
董玉秀笑了一声,点头道:“有,一直都有你呀。”
白长淮勾起唇角笑了,对她道:“我在藏地有几个老朋友,其中有个人是做金匠的,他手艺不错,等以后见到他,我让他帮我们打一对戒指。”他手一直没松开,这会儿握着董玉秀的手微微抬起一点,“你睡觉的时候我量了一下,不过没有工具,也不知道准不准。”
董玉秀有点脸红,抽了抽手,但没能离开。
他同董玉秀的手十指交叉握住,很快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戒指,我给你补上。”
董玉秀“哎”了一声,她很少佩戴珠宝,但丈夫送的她一定全部收下。
白长淮跟她说起老金匠的事,从对方在江边捞起他救上岸,一直说到了后来在饮马城请他修理金佛:“金佛被上面拿走,应该要继续调查,我问了一下,调查完会送去京城,那尊金佛价值连城也只有贺大师能修,到时候应该会送到贺大师手中。”
董玉秀对这些不太懂,听到会送到贺大师手里就轻轻点头,笑着道:“说来也巧,当年贺大师帮了我们好多,还认下子慕,子慕一直喊他爷爷呢!你在那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姓氏,也是‘贺’,我们两家真是有缘分。”
白长淮笑了一声,点头道:“是有缘。”
不止是金佛,他好像与金器行的人一直有些缘分,当初救下他的老金匠也是如此。
他无数次困惑于自身来历,几度陷入精神崩溃的时候,都是老金匠帮了他,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唯有老金匠相信他,也相信他断断续续做的那些梦。
老金匠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说他梦里的人一定很重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梦到。
数年后的风雪中,他以为遇到的女人只是和梦里人相似,没想到那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他没有想到,真的还能找到妻儿。
董玉秀抬头,视线和白长淮对上,对方也在低头温柔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