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时(86)
作者:梨花糖
时间:2022-11-20 10:03
标签:生子 虐恋
姜默看清他的脸之后,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像在噩梦里一般,挣扎半天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几乎要将胸腔撕扯看来,然后将他抱住,尽量平稳着声线吩咐手下:“棉被,热水,暖水袋,医药箱……”
“默哥......?”
“滚去拿啊!!!”姜默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那个人,将他抱起来,一边冲向车里一边目呲欲裂地吼道。
怀里的人像一张绷紧的脆弱的琴弦,他一吼就吓得他近乎抽搐一样地颤抖,姜默仿佛听到了他骨头抖碎开来的声音,可是相比起来,他的呼吸却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了。
他肩膀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整只胳膊渐渐续不上力气,仍旧拼尽全力地护着怀里的小襁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吼......”姜默将车里的暖气打到最高,抱着他不知所措地轻吻着他混着冰渣的头发。
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灵魂都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他穿得很厚,可是他整个人都僵冷僵冷,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在这里啊?怎么弄成这样......”
唐修喉咙里发出低弱嘶哑的“啊、啊”的声,什么也回应不了,只能拼命地把怀里的那个襁褓交给他。
姜默这才看到他的手。
以前那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漂亮又干净,每个骨节仿佛都是精雕细刻一般。不知何时已经面目全非,十个手指头都像是被咬破了,指尖血肉模糊,手指也冻得紫肿。
襁褓里是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很瘦弱,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和胎脂,但她蜷缩在温暖柔软的襁褓里,均匀地呼吸着,睡得十分安稳。
姜默看得心尖一阵滚烫发颤,没有看到眼前那个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孩子的眼睛里,原本是一片浑浊,忽然有了些光出来,却是太过明亮了,不像是这种状态下的他应该有的光。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想攥但是攥不住,枪伤太疼了,他的手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很冷,但是刚刚被他抱住的时候,特别暖。
他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暖和过了。
他起了贪念,想再抱抱他,抱抱他的小孩,还有他们的小糖,好好地说声对不起。
但是他什么都抓不住了。
“阿修你等我,我把、把孩子交给医生,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他的小孩好像在跟他说话,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应该是要走了。
他很着急地在身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小孩却没有等他,带着小糖下了车。
“啊、啊......”他像个濒死的动物一样,凭着本能想抓住他,把东西拿给他。
他从车里摔下来,跌在雪地里,雪是很柔软的,但是他还是疼得咳出了一大口粉红色的血沫。
第62章 番外 如果姜默回头了(下)
“阿修!”姜默回头被这一幕吓得肝胆欲裂,仓促地将孩子交给医生,就直直朝他冲过去。
唐修在他赶到之前就自己爬起来了,不要别人扶,甚至也不要他扶。
他忽然能说出话了,虽然声音很哑,每个字都好像带着嗓子里厮磨出来的血,但能听出来说的是:没事的不用扶的,不用麻烦。
因为他重复了很多遍。
他好像很害怕麻烦别人。
很像……小秋。
他一直躲着要给他检查的医生,也不肯上车,姜默胆战心惊地护着他,喊手下的人过来挡风。
唐修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他只能大概判断姜默的方位,然后把自己想要给他的东西交给他。
他给了他一张相片,左边被撕掉了一些,剩下的画面是姜默和姜诚,相纸浸了血水,很脏,但是他用竭尽全力在保护它,没有让它变得很皱。
他还给了他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像是用血写下来的。
他很疼,也很冷,血沫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呛出来,但是他还是很想跟他说说话。
用唐修的身份,跟姜默说话。
他知道不行,所以一直不敢叫他的名字,甚至不敢轻易碰他,许琛的恐吓言犹在耳,他不知道自己会再给他带来什么灾厄。
他愿意接受小糖,已经很好了。
“宝宝......很乖的,”他声音很轻,眼泪顺着他干裂的唇瓣流进喉咙里,跟里面腥甜的液体搅混着,他拼命往下咽,“她从来没有……闹过我,吃饱就睡觉,很乖……很乖的......你带她、你带她回家吧......”
“我给她……取了、小名……叫……”他像是在害怕什么,没有把那个小名说出来,还喃喃地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留了......我爸爸的电话,你可以......交给他。”
“你还在吗......我看不到你......可不可以、应我一下……”
“跟我说说话,可以吗?”
“你还在吗……”
姜默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一点光了,却还是在不停地掉眼泪。
他不知道他到底难过成什么样子。
他一直抱着他,一直在跟他说话,他好像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像个破烂的纸偶一样,又软又乖地让他抱着,在他耳边说很多让他撕心裂肺的话。
“你还在吗……我好想你……”
“能……不要走吗……”
“你不在了吧……”
“我、好想你……”
他再也说不了话了,粉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他喉咙里呛出来,他却渐渐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应该到最后,都没有给他添麻烦吧。
—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夜,姜默数不清自己签了几次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
他甚至被允许穿上无菌服进去跟唐修说话。唐修有时候是会有一点点意识的,但是太薄弱了,而且他对“回来”这件事情好像充满了恐惧。
姜默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害怕。
“不怕啊,不回就不回了,”姜默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医生都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在轻轻地擦拭着唐修的眼角,“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最后一次,医生给唐修上了叶克膜。
主刀医生是唐修的师兄,满脸是汗地问姜默:“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身上很多受过虐待的痕迹。肩膀上看起来是枪伤,手腕像铁链捆过,膝盖上的伤也很吓人,骨头都能看见了......这种程度的伤害我觉得可以报警。”
“我师弟他,看上去娇气,但其实很懂事很照顾人的,”师兄眼眶有些红,“我们那届师兄师姐都很疼他,聚餐都还要压着他吃鸡腿儿的。很久没见面,一见人就这样了,我挺难受的。”
姜默浑身发冷,嘴唇僵白,医生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地进入他的耳朵里,他却凌乱地不敢拼凑出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筋疲力尽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全是唐修的血,手里一直拿着那张相片和布条,上面也全是血污。
布条上的电话号码,甚至是用血写下来的。
寒冬腊月,哪怕只是手指甲划破皮肤,都会比天气暖和时要更疼。唐修把自己的手指头全部咬破了,手腕内侧也有咬破的伤口。
医生推测,他除了写布条,应该还用血喂了宝宝,又和着血给宝宝搓了身体保暖,血液温热又粘腻,不会伤到宝宝。
如果不是这样,孩子那么小,肯定就活不下来了。
姜默去看了保温箱里的小宝宝,个头很小,跟其他孩子比起来更小。但是已经被护士温柔小心地擦洗干净了,闭着眼睛睡得很香,嘴角吐着小泡泡。
得到护士允许之后,他将宝宝抱在怀里,新生的婴儿又小又嫩,暖呼呼的带着淡淡奶香,他轻轻贴上她小小的包子脸,她就低低地“唔嗯”一声,像是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