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时(56)
作者:梨花糖
时间:2022-11-20 10:03
标签:生子 虐恋
许琛摘下眼镜,丢进旁边的废墟里。因为尚不确定混战是否已经结束,他只能寻找下一个三角区。
这个三角区十分干净隐蔽,也没有爆破过的痕迹,只是他刚刚踏进门内,就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姜家队医,他瘦骨嶙峋,小腹却有一团脆弱的隆起,肉眼可见地在收缩挣动。
“小秋?”许琛蹲下去,便看到地上一滩粉色的血迹,小秋浑身冰冷,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胸口上,那里的衣料已经被揪扯得变形抽丝,绀紫色的嘴唇微张着,干裂的唇缝糊着血,气息微弱得近乎虚无。
许琛立刻摘下他的面具,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保持半仰卧的体位,又给他戴上氧气鼻管,推了满满一针筒的强心剂进去。
来姜家不过个把月,小猫就瘦弱得像一张纸片,隆起的小腹看起来诡异而沉重,脸颊也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连带指尖都是苍白失血的。
他知道他心脏不好,只是没想到严重至此,β3恐怕是极大加重了他心脏的负担。强心剂打到第三支,他的呼吸声才开始明显起来。
“呼吸,用力呼吸,”许琛抱着他,一边按揉他的心脏,一边在他耳边温声鼓励,“我知道很疼,但是你一定要用力呼吸,知道吗?”
唐修如同浅滩上搁浅的鱼,大张着苍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汲取新鲜的氧气,喘息声都支离破碎地颤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痛……”意识渐渐恢复,唐修伸手抚上收缩不止的小腹,艰难地仰起苍白羸弱的脖颈,挺动着笨重的腰身,腹底被撑得很痛,他无意识地在分开双腿。
许琛看唐修肚子动得那么厉害,十有八九是要早产,虽说打过β3的胎儿比一般胎儿要强壮得多,但刚满七个月就生,存活率估计也不是太高。
许琛准备给唐修推一支安胎素,恢复了些许意识的唐修看到针头,根植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如同野蛮生长的藤蔓,瞬间遍布他的全身,他如同被人类钳制的小兽一般颤栗着挣扎,虽然他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挣脱许琛,但这样让许琛没办法给他把针剂推进去。
“乖一点,”许琛试着安抚他,“孩子可能要早产,现在生下来活不了。”
“姜默……我疼、我疼……”唐修眼神涣散,湿润的睫毛颤抖着,喉咙里呜咽地喊姜默的名字,“姜默……”
“不能叫他哦,”许琛按着他将安胎素缓缓推进去,柔声道,“被别人发现了,你和宝宝都会被杀掉的。”
许琛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空荡悠长的脚步声,他将面具勾回来重新扣在唐修脸上,抽出别在腰间的枪上膛,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侧身朝身后那人打了一枪。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个人也朝唐修开枪,许琛反应迅速地将唐修揽进自己怀里,子弹几乎是从他的面具上擦过去,打在了后面的木板上。
许琛没有办法估量那颗子弹擦过去会对唐修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能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句别怕,然后对来人笑道:“梁大少,自己人。”
“自己人?”梁岩满身是血,眼底也是一片赤红,面目狰狞阴森,犹如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魅,“你跟姜默合起伙来阴我,还有脸说得出这三个字?”
许琛看得出梁岩虽然模样凶残,却也重伤至强弩之末,像一头只有杀意没有头脑的野兽,便单手背在身后装着子弹,仍旧对他客客气气地笑道:“大少何出此言,我都险些丧命于此,现在还动弹不得,姜默怕也是凶多吉少。”
梁岩咧开嘴唇阴森地笑着,乌血不断从他唇齿间汹涌而出,他却毫不在意,再次举起枪对准了唐修的小腹:“他的男人和他的种,都要死。”
许琛面色阴冷,装好子弹准备开枪,梁岩瞳孔忽然一阵,口鼻中猛地喷出大量乌黑的血,他不甘地大睁着充血肿胀的眼,手指颤抖着想扣动扳机,枪却终究是脱手而落,他也猝然倒了下去。
再无声息。
许琛看到他那只拿枪的手,上面有道伤口是深紫色的,伤口之前就有,是在会场被小福舔过之后才有了这种颜色。
他小腿上小福咬出来的伤口,也是同样的颜色。
梁岩现在怎么死的,估计他之后就会怎么死。
许琛沉默地看着梁岩七窍流血的惨状,片刻后叹了口气,对怀里奄奄一息的唐修轻声道:“这样真难看,对吧小猫?”
—
姜家地下刑房内死气沉沉,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姜默跪在刑台上,两手被铁链牢牢捆着,身上的衣服原本是最为结实的锦纶牛津料子量身定制的,此刻已经变成残破不堪的布条,凌乱地耷拉在他血肉模糊的身子上。
姜海拿着刑鞭,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撑了几次都没能从椅子上再起来,旁边的助手将他扶起来,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举起鞭子再次狠狠抽在姜默身上。
姜默只是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哑着嗓子咳出了一口血,未曾叫喊,更别提挣扎。
“你干得好……你干得好……”姜海哆嗦着,又抽了一鞭下去,“你害死梁岩……还有你坤叔……你还全身而退,我是不是该夸你,我是不是该夸你!啊?”
“你不怕遭天谴吗?啊?他们都是你父亲我过命的兄弟,你懂吗……你懂吗!!”姜海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力度和准度,有好几下直接抽在了姜默头上,姜默剧烈呛咳着,口中喷溅出混着血的呕吐物。
助手看得胆战心惊:“老爷子,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啊!”
姜海丢掉长鞭,冲过去揪起姜默的头发,逼迫他面对自己,赤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
姜默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血,呼吸微弱,眼神已全然无法聚焦,嘴唇张开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咳着血沫,姜海见状,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腹上,让他把堵在喉咙里的血呛了出来:“说!!你到底要什么!!”
姜默半阖着的眼睛里开始凝聚起破碎混乱的光点,他艰难地呼吸着,声音轻得像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爸……对不起……”
“我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但很多事情……我……”身体里某个脏器忽然剧烈疼痛着,姜默呼吸停滞了好几秒,才颤声继续道,“我做不来了……我得、走了……”
“我喜欢的人……他、在等我……”姜默眼角处原本苍白的皮肤忽然泛起了血一样红的颜色,“以后的长海……很干净,一切都交给阿诚……您可以、放心。”
“您让我、走吧……”姜默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睫毛上混着血和泪,湿润而又沉重,“他等我很久了……他等我很久了……”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他永远相信他,永远疼爱他,永远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等他,永远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永远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点一盏暖黄色的小灯陪他入睡;永远在他觉得自己必须扛起全世界的时候,温柔又宠溺地喊他一声小屁孩。
他的肩膀那么单薄瘦弱,却给他撑开了一个最温暖的避风港,狂风暴雨来临之时,他湿透肩膀瑟瑟发抖,却还是牢牢牵着他的手,温柔地对他说,我的小孩儿回家了啊,在外面一定很累吧。
他那么好。
他对他那么好。
他永远不要再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姜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破碎哽咽,他心脏剧痛,又浑身是伤,终究是支撑不住,气息奄奄地昏厥过去,眼泪却还是不断地从他眼角滑落。
姜海苍老浑浊的眼里也淌下泪来,他松开姜默,在助手的搀扶下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助手也腿软得差点跪倒,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一些,又被忽然想起的哭喊声吓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