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之刃(4)
“那对戒有做出实物来吗?”颜逸又问。
穆子星说没有,他想拿回图纸,颜逸却没有归还,而是道,“那子星,你可不可以把这图送给我或者卖给我?我好喜欢这对戒指的设计,想定制出来跟雷大哥戴。”
穆子星敛眉,雷邵并不擅长美术,勾画出的对戒线条跟纹理都略显粗糙,而颜逸已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这东西应该入不了他的眼,可他说喜欢。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颜逸是个眼神透亮清澈,长相十分标志的男孩,当他用充满诚挚和渴求的目光看着人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能够拒绝。
但这其中不包括穆子星。
穆子星没答应,颜逸有些失望,攥着图纸不舍得还。
这一幕被过来寻他的雷邵看到。
当时雷邵看见图纸先是一愣,而后问发生了什么事。
颜逸给他解释了一下,随即强调自己真的非常想要这副戒指,让雷邵替他向穆子星求求情。
雷邵向来对颜逸百依百顺,他看向穆子星,声音平静毫无起伏,“报个价。”
穆子星攥紧了手,不敢说我不卖,他心里清楚,雷邵要的,无论如何对方最终都会得到。
时间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穆子星才涩声说,“颜少爷喜欢,就拿去。”
可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实在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也压不住声音里的勉强,他听到颜逸小声对雷邵说,“邵,不要强人所难。”
他又转向穆子星,歉然道,“对不起,子星,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要了。”
雷邵站在面前,穆子星又如何敢说不。
他第一次见识到颜逸,这个看似纯洁如百合花般的男人手段的厉害,他要夺他的东西,却还要让他亲口说愿意。
颜逸把戒指打造出来,戴在自己跟雷邵手上的那一天,穆子星玩忽职守,在酒吧里宿醉了两天两夜,回来后自己去刑堂领了罚。
那个曾经说要跟他一起戴戒指的少年跟戒指最终都归于了别人。
今天在医院里,医生说胯骨处有块疤痕可能完全消除不了,旁边的助手小姑娘便建议他做个纹身。
小姑娘给他介绍了很多纹身的式样,又说可以自己好好想想,想要纹个什么。
或许已经成了心里的执念,穆子星听了她的蛊惑,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那对对戒。
他把它们照着记忆中的模样画在了纸上。
对戒占地面积很小,不足以完全遮掉疤痕,纹身师便在两边添了一对翅膀。
穆子星在镜子里看到的时候,嘴角露出了很浅的笑容。
隐秘的开心从心底冒上来。
可他当时忘记了,他的身体,偶尔要被雷邵拿来泄欲的,这个纹身会被对方看到。
所以短暂的快乐在此时变得粉碎。
雷邵有片刻没说话,穆子星努力的睁大眼,他想看看眼前人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只记得这是颜逸最喜欢的对戒,而忘了,这东西原本就是他送给自己的。
可从他的角度,除了对方线条锋利的下颌,他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穆子星还是得到了答案。
良久,他听到雷邵的声音在书房里平静的响起,“你错了,它只属于十二岁的穆子星,跟之后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穆子星嘴唇发颤,眸中只剩一片荒凉。
“现在去医院,把纹身洗掉。”雷邵放开了抓着他的手,站起身。
穆子星从地上摸到一块玻璃杯的碎片,随即扶着书架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说,“不用。”
他狠狠闭了下眼,而后用碎片划向小腹处的纹身。
那处皮肉很快变得鲜血淋漓,穆子星在木麻的疼痛中低下头,轻声道,“先生,我错了。”
第六章 心到底空了些
穆子星从来没敢问过雷绍,当年在操场,他对懵懂无知的自己所说的话是不是只是一句玩笑。
而对方却在刚刚变相的回答了他。
戒指只属于十二岁的穆子星。
换句话说,他真的在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得到过来自少年雷邵的真心。
可正因为得到过,现在听了才更觉痛苦。
穆子星没有留手,等松开玻璃碎片时,暗红浓稠的血液顺着胯骨没入了他的内裤边缘。
书房里灯光冷白,反衬的皮肤上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雷邵看着他的小腹不甚明显的蹙了下眉,而后平静地问,“能走吗?”
穆子星知道对方在确认自己这样的状态是否能够去参加过会的晚宴,并不带任何关心的成分。
他点了点头,说,“可以。”
“等伤好了,去纹个其他图案。”雷邵继续交代。
“不了,”穆子星想说自己没什么想纹的了,但刚开口,又意识到雷邵不喜欢他身上留疤,于是话音稍顿,转而道,“先生想让我纹什么?”
雷邵默了片刻,说,“随意。”
穆子星应下,雷邵似乎再无话可谈,他看了眼表,绕过穆子星拿了衣架上的外套。
“先生。”穆子星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雷邵脚步微顿。
或许是过度的痛苦给了穆子星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对着雷邵的背影轻声说,“我能不能替十二岁的穆子星问一声:雷大哥后悔当年救我了,对吗?”
“别这样叫我,”雷邵的声音恢复了冷然。
他没有回答穆子星的问题,直接出了门。
空气陷入寂静,穆子星闭上眼,过了几秒又重新睁开,然后穿好了自己的衣裤。
雷邵的书房除了穆子星之外不让其他人进来,平日的打扫也由后者一人经手。
忍着后背的剧痛,穆子星收拾了地上的水杯碎片跟血迹。
等他额头顶着伤,抱着一堆垃圾出去时,门外站岗的保镖眼观鼻,鼻观心,没敢看他。
虽然他们没亲眼看到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但那巨大的动静还是有一丝一毫传了出来。
想来也知道,雷先生又对穆子星动手了。
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有个彼此心知肚明,却从不敢谈论的秘密,穆子星不仅是雷邵的手下,还是雷邵在没有情人的空窗期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
有人鄙夷,有人同情,但不管哪种,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人,面上都不会表现出来。
“星哥,需要给你叫医生吗?”其中一个保镖偷瞄穆子星时,还是忍不住问他,因为穆子星的脸色看上去实在太差了。
“不用,谢谢。”穆子星说。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先对着镜子朝后背喷了止疼喷雾,然后撩起额角的头发,找到藏在里面的伤口,倾倒上酒精。
处理这些,穆子星已经驾轻就熟,最初的刺痛过后,伤口反而都变得木麻起来,但往小腹上贴纱布时,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十分钟后,穆子星穿着规矩笔挺的深色西装站在了雷邵身后。
酒会是一位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举办的,说是把大家叫一起聚一聚,其实就是想探探雷邵的底。
雷邵接管荣兴只有四年,如今刚到三十的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太年轻了。
这几年里,兴风作浪的人不少,想取而代之的也有很多,但雷邵身边有穆子星。
外面人人都知道穆子星是雷邵手下的一条疯狗,让咬谁就咬谁。
他是雷邵手中最利的一把刀,劈波斩浪,无往不利,帮雷邵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麻烦,也因此凶名在外。
有人觉得雷邵得了一个宝贝,也有人冷嘲雷邵将来未必不会被疯狗反咬一口。
其实当事人穆子星清楚,他永远不会背叛雷邵。
既然是酒会,就少不了要喝上几杯,而且这场聚会目的明显,年轻一辈的不服气这位跟他们同龄的掌权人,年老一辈的总是意图把雷邵玩弄在股掌之间。
雷邵平日里几乎喜怒不形于色,对外表现的也不强势,总给人一种好拿捏的错觉,但其实真正应付起他们来,又总是滴水不露,没有丝毫破绽。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去,当有个男人上来跟雷邵碰杯时,穆子星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他,“先生不舒服,我来替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