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45)
作者:入眠酒
时间:2022-07-08 05:26
标签:狗血
“什么事?”程斯蔚语速很快地反问,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是看这些狗看的比命还重要吗?”
陆丰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门口的几个工人聚在一起抽烟,关在笼子里的狗冲他们叫,男人有些烦躁地朝笼子踢了一脚,动静很大。程斯蔚转头看过去,白雾缭绕,蓝色保温瓶倒在他们脚边,沈峭用过的杯子扔在地上,里面塞满了烟头。
“麻烦烟停一会儿吧,呛人。”
几个人转过身,对上男生带笑的脸。
“我们干重活儿的有几个不抽烟?”个头最大的男人吐出一口烟,瞥了眼程斯蔚撑着的伞,嗤笑一声。
程斯蔚只是看他,晃了晃手里的伞柄:“您也看见了,我大夏天还得打伞,怕晒着出点什么问题,我小毛病多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点毛病就要归西。”
“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到时候没人给你们结工钱,对大家都不好,对不对?”
中午日头烈,几个人对视一会儿,摇摇头把烟掐了,正准备回去干活,程斯蔚挡在面前:“把杯子也洗干净,从哪儿拿的放到哪儿去,麻烦了。”
两个人对视几秒,男人伸手接过杯子,冷笑一声往里走。
富家少爷干活就是来装装样子的,陆丰听好几个工人这么说,六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狗场露天,没有遮挡,在太阳下面站几分钟就热的喘不上气,更何况穿着长袖长裤的少爷。
男人回头看一眼在水槽前洗脸的程斯蔚,嘴角撇着:“你看吧,他装不了几天。”
但程斯蔚确实是每天都来,顶着大太阳看他们干活,偶尔还会待到半夜,工人都收拾东西走了,程斯蔚还坐在门口,眼睛盯着远处窄长的路,大家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只有陆丰清楚,但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装傻。
有监工每天蹲点,工程做的快,原定二十多天的狗场改造提前完工。结束那天,除了工钱,程斯蔚还从面包车里搬下来十几箱酒,每个人送了一箱,狗场里少有地响起一阵欢呼。趁着工人在开纸箱的时候,程斯蔚走到角落,朝领头的人递了一个包裹,用报纸包着,男人愣了愣,接过来撕开报纸,露出内里的名牌烟包装。
“跟你手底下人分着抽吧,这些天辛苦了。”程斯蔚冲他笑。
“不辛苦。”男人把报纸重新卷好,抬眼看他,停了几秒,也露出笑容,“少爷是体面人。”
程斯蔚没接话,他不觉得自己体面,他的私心比谁都重,而且还被老天爷看出来了,偏偏不遂他愿。
有多久没见到沈峭了? 程斯蔚有点记不清了。
第44章
狗场改造的很好,露出墙皮的砖墙全部粉刷了一遍,地上的坑坑洼洼全部填平,铁笼子全都扔掉改成白色的防护栏,程斯蔚专门跑去挑了几棵玉兰树苗种在门口,如果照顾的好,可能明年这时候就会开花。
小屋也推了重盖,面积往外扩了不少,摆些简单的家具不成问题。陆丰拿着水杯在屋里看了好几圈,尽管这期间他一直帮着干活,但在站在屋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实感。
“真好。”陆丰坐在小沙发上,手掌来回摩挲皮面,忍不住又感叹了一遍,“真不错,比我家还好呢。”
程斯蔚倚着门框垂眼笑,没说话。
他的确是花了很多心思,不光是为了向程淑然证明自己能够完成任务,也是为了给沈峭一个家,旁边没有垃圾堆,不会漏风漏水,睡觉时可以来回翻身也不会掉下床的,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沈峭的家。
临近夜晚的时候陆丰打了招呼先离开,他的小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顾。程斯蔚把他送到门口,临走之前又给他塞了个红包,陆丰推了几次,程斯蔚就塞回去几次。
“你女儿的满月酒我肯定去不了,这就算我提前补给你的。”
陆丰抬头问:“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是天天都围着沈峭转的。”程斯蔚笑笑,又说,“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啊。”听见他的话,陆丰脸上出现很明显的怔愣,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冲程斯蔚笑笑,转移话题聊起自己还在吃奶的女儿,程斯蔚顺着他往下说,直到陆丰开车离开,才转过身,仰头看落在房顶的橘红色霞光。
程淑然的秘书在晚上打电话来,通知他明天航班的具体时间,挂掉电话没多久,程斯蔚秘书转来的短信,特地给他选了靠过道的位置。程斯蔚没回复,手机蹦出一条提醒,是贺莱发的一张照片。
他们三个人在打扑克,照片里贺莱只有半张脸,陈文楷瘫在沙发上,林峥一手拿牌另一只手朝贺莱竖了根中指。程斯蔚没心情回复,索性关掉手机,身子后仰直接栽在床上。房顶没有完全封上,中间空出一小块方形,用加厚玻璃开了一个天窗,这样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见一小片深色的天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抬头望明月。
可惜程斯蔚的运气差,除了一小片水泥色之外,什么都没有。盯着那一小片天空,程斯蔚慢慢闭上眼,最后抱着枕头睡过去。
没做梦,程斯蔚再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光线昏暗,撑着床坐起来,程斯蔚抬手摸了摸后颈的汗。夏季夜晚的高温依然散不开,程斯蔚喉咙干的像是要着火,摸黑下床,在边柜二层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苏打水。拧开仰头猛灌几大口,迎着天窗透进来的光,程斯蔚靠着桌沿,望向投在门口台阶上形状有些怪异的阴影。
拿瓶子的手抖了一下,水从瓶口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在领口。程斯蔚抬手擦掉,站直身体,往门口走。甚至没有走出去,站在门内,程斯蔚看见蹲在墙边的人,黑色上衣黑色裤子,一双磨得看不清logo的球鞋。
应该真的是很久不见了,黑色发茬也长长一些,柔软地贴在后颈。
“沈峭。”
名字喊出来,程斯蔚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男人埋在膝盖中间的脑袋动了动,然后很慢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沈峭的一双眼睛很黑,几乎要融化在夜里,但程斯蔚看着他,只觉得好像一头栽进了眼花缭乱的万花筒。
“你睡醒了。”沈峭语速很慢,最后一个字尾音向下落,是肯定句。
空气潮湿,衣服黏着皮肤,看着沈峭没什么表情的脸,程斯蔚有点想笑。
“嗯,是,睡醒了,还睡的是你的床。”程斯蔚笑了笑,“是嫌我占着你的地方了吧?没事儿,我现在马上就走,你运气挺好,接下来的两个月你大概率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程斯蔚长篇大论地讲,沈峭还是没反应,表情愣愣的,眨眼的速度很慢。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就这么跟沈峭面对面站着,程斯蔚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程斯蔚为自己有这种念头感到丢脸,他现在有点明白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容易狠下心准备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细碎的响声,程斯蔚的脚步僵在原地。
天色昏暗,深灰色的积云压在房顶,是即将下雨的信号,身后的脚步声比雷声更早响起。脚步越来越近,沈峭绕过他,最后停在他面前,面对面地静静站着。
“我重新签了合同。”
沈峭从口袋里掏出被叠成方块的A纸,犹豫了几秒,伸手递到程斯蔚面前。程斯蔚没接,只是抬眼看他,沈峭跟程斯蔚对视了一会热,接着说:“上次,你说要看我签的合同。”
“我跟程淑然签了新的合同。”
“保护你,照顾你,一直到你毕业。”沈峭的声音一顿,他抿了抿嘴,把纸又往前送了送,低声问他:“你要看吗。”
程斯蔚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把叠成方块的纸接过来,然后打开。只粗略地扫了几眼,程斯蔚就确定这是一份可以称为丧权辱国的合同,几乎全是对他的约束,甲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按时发放工资。
“重新签吧。”程斯蔚按照折痕把合同重新复原,还给沈峭,“不合理。”
沈峭没说话,也没有要把合同拿回去的意思,只是微微往后撤了一小步,然后说:“没有不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