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之间(6)
楚嘉禾迎着光线抬起头,笑着仰望魏司哲,而后举高大橘子的右爪子冲他挥了挥:“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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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弦07
魏司哲带着点得意的笑容还没成形,手机响了,刚想到齐谦,这人就打来了电话。滑屏接听,他朝不远处的林荫道歪了下头,楚嘉禾放开大橘子,默契起身,双手背后,陪着魏司哲一起散步。
早春温度适宜,楚嘉禾慢悠悠地跟着魏司哲,耳朵里全是他低沉的嗓音:“周末有事。”
“嗯”,“什么叫没我就玩不成了”,而后无奈地笑,可能是楚嘉禾在旁边的缘故,魏司哲和朋友讲话的态度要比私下里温和不少,“保证不会推掉”,“知道了”,“我一定到场”。
三言两语挂断通话,魏司哲收起手机去看身边的人,楚嘉禾垂眸注视脚尖,唇角沾染着不明显的笑意,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取出怀表看眼时间。
魏司哲注意到这只怀表的边缘磨损严重。
“魏先生想不想再当一回学生?”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尽管魏司哲摸不透楚嘉禾的想法,但愿意跟着他走:“和你一起吗?”
楚嘉禾说:“我们可以坐同桌。”
主楼一层有间阶梯教室,慧安养老院每周都会开设佛学公益讲堂,听者大部分是老人,也有陪同的家属和少许医护人员。
两人从后门迈进,各自拿取一份学习资料和纸笔,讲师是位出家人,魏司哲微讶,阶梯教室竟然坐满了一大半的“学生”。
当人生进入某个阶段,精神上的富足远远超过对物质的追求。
楚嘉禾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后轻轻扽一截衣袖,翻开资料,将纸张压平。他偏头,魏司哲的动作比他稍快些,左手已然支撑起额角,浏览着资料上的内容。
目光停驻,恰好讲师也讲到这一章节,“多施善行,内心丰盈”,魏司哲食指点在这句话上,而后侧过脸,楚嘉禾右手转动着圆珠笔,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课”。
他们互相不露痕迹地观察对方,彼此心中都有微小的起伏。
光线透窗流入,在楚嘉禾的工服上划分出明暗,一刹那的恍神,魏司哲果真有种重温学生时代的错觉。
既是如此,有件事必然会发生在课堂上——传小纸条。他于是摘掉笔帽,认真书写,完毕后把纸张推给楚嘉禾。
先抬头看了眼讲台,再接过来触及手背的纸,楚嘉禾扬笑低首,四个标致的汉字映进眼帘:何谓善行?
不是平日里经常闲聊的话题,委实有点严肃,不大适合用言语交流,魏司哲却对楚嘉禾的回答心怀期待。
写字时,楚嘉禾腰背笔直,坐姿端正,侧脸线条是养眼的,魏司哲看得投入,但纸张已经传了回来,他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情绪垂眸一瞧,不由得挑了下眉毛。
-奉献国家,慈善为人,约束自己。一个令魏司哲有些意外的答案。
前两句他理解,约束自己?魏司哲沉思片刻,将最后半句画圈,再次推给楚嘉禾。
这一回,等待的过程略微漫长,有学生在向讲师提问,魏司哲听了半晌,身心逐渐放松。几行工整的笔迹出现在视野,他端起纸来细致品读,脑海中关于楚嘉禾的印象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不随便给予他人希望却食言,不对不了解的人和事做出主观评判,不给任何人带去话语上的伤害,这些是每个人都可以向外界施与的善意。
讲师的声音蓦地撤离耳畔,楚嘉禾的一席话入眼便入了心,魏司哲在心里默念两遍,深以为然。
看似轻而易举的小事,真正做到并不容易,魏司哲视线不离白纸黑字,心弦微动,忽然很想深入了解,能写出这番话的楚嘉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余光中,楚嘉禾单手支颐,又开始转笔了,时不时还会在页角上画一朵可爱的七瓣花。
暮色浸染林间,佛学讲堂先一步结束,楚嘉禾合上资料册,瞄了眼怀表:“差不多再有五分钟,活动中心那边也该下课了,我带你过去吧。”
魏司哲同他一道起身:“不用,我认得路。”
楚嘉禾笑着说:“那我回房间收拾一下卫生,待会儿食堂见。”
魏司哲:“好。”
去往活动中心的路上,魏司哲将“小纸条”叠好,谨慎地收进钱夹。树叶摩挲,春风絮语,脚踩青石板,魏司哲发现似乎每次来养老院见楚嘉禾,都会有新的收获。
屋门打开,伴随着嘈切人声,魏桥“下课”了,魏司哲接过讲义和水杯,装出一副自己上学时父亲威严的模样,此刻角色互换,他翻着魏桥的书本,检查他有没有认真听讲。
两人迈向食堂,魏司哲浏览几页,欣慰点评:“课堂笔记写得不错。”
魏桥步伐缓慢,姿态悠闲,懒得搭理儿子的调侃。坐到平时吃饭的座位上,忙完工作的楚嘉禾端着餐盘走去窗口,魏桥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早就熟稔于心,帮他打饭从没出过差错。
搁下餐盘,楚嘉禾问:“魏先生也尝尝我们食堂的菜吧?”
魏司哲回答:“不了,早上熬的青菜粥还剩不少,过夜就坏了,我回去吃。”
魏桥拾起筷子,语气夸张:“真稀奇,你竟然自己做饭了,这次没把粥熬成米饭吧?”
魏司哲头疼地拿手支着额角,瞥见楚嘉禾的笑眼,他绞尽脑汁地往回找补面子:“爸,我高中还给您煮过腊八粥呢,您怎么只记得我小时候的糗事。”
煮腊八粥用的是高压锅,往昔记忆浮现,魏桥嚼着花生米,扭脸朝向楚嘉禾:“小楚,你知道司哲第一次见到高压锅上汽儿,跑得有多远吗?死活不敢拧小火,脸色吓得惨白。”
魏司哲:……幼儿园大班的事情就别回忆了。
楚嘉禾笑着从推车上取下两罐酸奶,插好吸管分别放在两人手边,见他要走,魏司哲问:“不和我爸一块儿吃吗?”
“我们有员工餐,八点下班才能吃。”楚嘉禾道,“你们聊吧,我去找方医生,晚上让他给老先生测一次血压。”
楚嘉禾离开后,魏司哲踏实地陪着魏桥用餐。腮帮子一扁,吞下半瓶酸奶,他盯着餐盘中的小格子,意外发现:“看来养老院的厨师跟您口味一样,也不喜欢往松仁玉米里加豌豆。”
“哪儿有那么巧。”魏桥舀一勺甜玉米拌饭,“是小楚每次都帮我把豌豆挑出去,我嚼着硬,说一遍他就记住了。”
手指绕着吸管,魏司哲沉默不语,等魏桥开始端碗喝汤,他才迟滞地问:“爸,您感觉楚嘉禾这人怎么样?”
这句话问得突兀且用意含糊,魏司哲想了解的不是魏桥对楚嘉禾工作认不认可,而是对他本人的看法。
“有些人待你好,是因为存在利益关系,这种‘好意’是有边界感的,能让你察觉到他的目的性。”魏桥摸着下巴上冒头的小胡渣,慢条斯理道,“小楚的‘好’远远超过了护理员照顾老人的范畴,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真诚,不做作、不虚伪,不是一时心情愉悦的表现,长久的善良只能说明,这是天性使然。”
魏司哲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是吗,鲜少听您如此称赞一个人。”
魏桥惬意地按压着胃部:“其实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魏司哲立即竖起耳朵,魏桥慈眉善目道:“小楚的生活能力比你强多了。”
魏司哲:“……”
被褥是新换的,房间里充斥着清淡的柠檬香,令人安神静心,楚嘉禾听见推门声,关上窗户阻隔冷空气,弯腰把电暖打开。
搀扶着魏桥躺下,魏司哲守了会儿床,等方医生的定期检查结束,确认父亲身体无大碍,他便从座椅上站起来,准备回家。
“儿子。”魏桥叫住他,“工作还顺利吗?”
魏司哲伸手握住魏桥手背:“放心吧,我这儿一切都好。”